这话自裴敛之现下说来,早不似当年裴牧之出征之时的豪情万丈,反倒有种英雄迟暮,娓娓道来的沧桑之感。
“大兄走了,可臣还在!”裴敛之将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只要臣秉持着大兄的志向,大兄便还没有走!”
“臣,请陛下,让臣一同出征!”
“这......”
“莫要犹疑了,陛下!”裴敛之箭步上前,双手拍在了高瑛的案桌之上,那张英武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高瑛叹气,“既然如此,便遂了卿的愿吧。”
当着裴敛之的面,高瑛写下了加裴敛之为征虏将军,不日带兵三千,随粮草直上朔州的诏命。
李闼待诏命写好,便拿在手里,届时亲自送往行台。
“朕再问卿一次,”高瑛语气称得上是严肃,“卿可想好了。”
“呵,大丈夫当断则断,哪能畏畏缩缩,举步不前?!”
裴敛之向高瑛抱拳行礼道,“待看敛之长缨缚了那突厥可汗,来报今日陛下的知遇之恩!”
“好,朕等着你大捷的塘报。”
高瑛微微一笑,重新拿起了那串青玉佛珠,“好啦,朕身子还未好全,今日朕也累了,你同你阿耶也早些回去吧。”
“诺。”
大殿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高瑛将自己松在了座上。
江山寸寸青土地,埋遍英雄血成泥。
只希望那裴敛之运气好一些,不要步了他兄长的后尘,否则......这裴家,朕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月上枝头,芭蕉树下。裴夫人早早地在庭院内备下小圆桌,桌上盛放菜肴,等着她的丈夫和儿子归家。三个人的饭菜,她却摆了四副碗筷,四张凳子。
“你俩,要去哪?”
爷俩一进门,就各自朝着各自的院落的方向去,互不理睬。裴夫人及时打断了二人的步子,她站在芭蕉树下,轻声问到:“不一起,吃个团圆饭吗?”
......
山河阻绝,飘零离别。
十里五里,长亭短亭。
裴敛之还是随着队伍出发了。同他想的不一样,那顿晚饭吃的很沉闷,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夜里,裴夫人忽然到了他院里,同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出征所用的行囊,阿娘已经帮你打理好了,你只管去,旁的不用你操心。”
第二句是:“你的阿耶,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懦弱,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儿郎。”
高头黑马威风飒飒,当卢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阵华彩。裴敛之拢了拢身上的白袍,跟在这支北上队伍的旁边。
这支队伍会一路上自洛阳经怀、肆、戎、并、显诸州,收带兵马,由南向北,抵达朔州。
行至显州时,裴敛之听到队伍中有两个新来的士卒,年纪瞧着和高瑛一般大,挑着长矛,相互聊几句就眉开眼笑,好似不是去那朔州苦寒地。
他听得其中一个说:“你这,什么莲花荷包,娘们儿兮兮的。”
“不许这样说它,这我阿娘给我绣的,里面放着我阿娘在明光寺求了好久才有的佛经,护佑我平安的!”
裴敛之闻言,勒着辔头的手刹然握紧。他忽然想到自家阿娘也很信佛,日日要到永宁寺上香,当年大兄征柔然时,阿娘会夜夜手抄经书祈福,将眼睛都熬坏了。
抄经的稿纸堆了小半个屋子,可她还是没能让佛祖留下牧之。
裴敛之无意识地覆上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裴夫人给他亲手绣的手帕,针脚细细密密,上面的摩诃曼陀罗华开得圣白纯洁。
天下父母心,大抵都是相似的罢。
第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