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你有好好吃饭吗?这般消瘦,病怎么能好?”
顾清嘉愣怔了一瞬,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匀称的身形,皇帝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这得带了多少层滤镜,才会觉得她消瘦?
她扫荡一整张餐桌的时候,他也不是不在场啊。
她发怔的模样落在皇帝眼里,愈发可怜,缓声道:“你还没回答朕,你何处难受?”
顾清嘉恭敬地道:“陛下,臣只是受了惊吓,喝完药,已经好许多了。”
可千万别让太医进来。
皇帝闭了闭眼,嗓音低沉:“朕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到惊吓,不要怕朕。”
他顿了顿,想告诉她,他已经知晓了她是女子,不会治她的罪。
是,她是犯了欺君之罪,他对此未尝没有怒意,可他难道要责罚她吗?她哪还受得住半点责罚。
这也不是她的错,这世上有那么多庸碌之辈窃据高位,他的鹤卿有野心有本事,凭什么屈居人下?
顾清嘉心念电转,心知自己今日在影牢中一时不慎失言了,为人臣子,对君父当既敬且畏,害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皇帝像鬼,还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她补救道:“陛下随口一句话,落在臣身上便重逾千斤,臣的生死皆由陛下一言而决,臣对陛下不是惧怕,而是敬畏。”
皇帝默然半晌,道:“是朕待你不好。”
才让她这般忐忑不安。
顾清嘉心道他知道就好,嘴上却道:“陛下待臣很好,可陛下终究是帝王,圣心难测,您展颜时,臣亦不免会想,雨露已至,雷霆又会何时来呢?自然常怀敬畏之心,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皇帝眸光一顿。
是,他是可以将她的女儿身说穿,言明不会治她的罪,可她又如何能不常怀忧惧,害怕他改变念头?
于他不过是翻一次旧账,她却会因此丧命。
惊惧之下,身子骨只会更弱。
帝王金口玉言,可他说出的会保一人富贵荣华一生的承诺,比其他人的更不值钱。
顾清嘉见他半晌未语,轻声道:“陛下?”
皇帝倏然俯身,滚烫的手拢住了她的肩头,低声道:“如果朕发誓,对你只有雨露,不会有雷霆,你可愿信朕?”
顾清嘉身形轻颤了一下,心道她能信就怪了,面上却不假思索地道:“臣信。”
她要是说不信,雷霆说不定立马就降下来了。
皇帝定定地看她半晌,眸光意味不明,俄而低哑道:“但凡你思考片刻呢?你连‘不信’都不敢说,朕在你眼里,就那般可怕?”
他拢在她肩头的手微微收紧。
顾清嘉被他烫得不住颤抖,声线也带上了些许颤音:“臣真的不怕陛下。”
皇帝见她一边怕得发抖,一边说不怕,怜惜之余,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知为何,很想在她的下巴上或是肚子上挠两下。
他嗓音低哑道:“不怕就随朕回宫,你在这儿,根本得不到照顾。”
顾清嘉总觉得今日皇帝待她的态度有些奇怪,说话的音调也柔和得过分,一副病情得到了控制的模样,可他这般模样,却与书中出入更大。
她心念微动,轻声道:“奇变偶不变?”
皇帝眸光微沉:“还说自己没事?都病得说胡话了。把你留在这儿,连衣服都没人帮你换,朕不放心。”
他的手搭上了她的额头,只觉她额头凉得厉害,心下一紧,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像是在抱什么易碎品。
顾清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问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皇帝没有回答,抱着她走出侯府大门,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