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山遮住她的视线,程荀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溧水轻轻托起船只。她望着水面粼粼的波纹,久久无言。
身后传来脚步,晏决明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远处。
“阿荀,我已派人守在伯母墓前,洒扫、供奉都不会落下。”
“等何时西北战事了了,我陪你送伯母回去,可好?”
夕照洒在水面上,碎金般的波光映在他湿润的双眼中,像是动人的诗。
“莫要难过了,好不好?”
程荀望着他,郁结于心的哀愁有如雾见朝阳,渐渐散去了。
“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不禁问道。
她看见他笑了一下,眼中似星辰璀璨。
“因为你是阿荀,我是程六出啊。”
程荀嘴唇微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船在溧水上飘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春虹敲响她的舱门,轻声将她叫起。
程荀做了一夜混乱的梦,此时懵懵懂懂醒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将窗子支起,迫不及待地趴在窗沿向外看。
离溧安渡口越来越近,周围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人声也渐渐喧闹起来。
有渔人呼着号子,撑着竹筏,从江中收网。
往来的船只上,有熟识的脚夫隔着半条河高声打着招呼,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她熟悉的乡音。
不远处,有两家素有旧怨的船队为谁先进渡口吵了起来,两艘大船堵在前头,吵嚷不停。
渡口上,脚夫装货卸货的吆喝、行商与渡口上的地头蛇好声好气的商量和挑着扁担的小商贩行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喧嚣声直冲天际。
而程荀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
江水还是记忆中熟悉的腥味,山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那座山,渡口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那个渡口。
这里是溧安,是她长大的地方。
欢喜像是藤蔓,从干涸的心田中抽芽发根,瞬间爬满她整颗心脏。
她四处张望着,脸上忍不住咧开一个笑。
真好,她回溧安了。
她迅速换上衣服,用壶里昨晚剩下的水匆匆洗漱一通,便打开门,难掩喜意地看向门外的春虹。
“收拾东西,准备走吧。”她语气轻快。
春虹几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眉梢眼角都是松快欢喜的笑意,一时竟然愣住了。
“快去呀。”程荀催促。
“哦,哦,好。”
春虹匆忙转身,临走时,又不禁回望一眼。
她暗自想,为什么主子不多笑一笑呢?
这样可漂亮、灵动多啦,让人看着就开心,忍不住跟着笑。
走出舱门,晏决明正负手站在甲板,颀长的背影立在晨雾之中,好似苍松修竹。
程荀步子轻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
“前面的船还要多久才挪开啊。”
程荀从他身后踮脚看向前方,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
晏决明转身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松弛自如的模样。
她身上那一直以来,时刻警醒她克制自我、收敛情绪的壳,仿佛也被这流淌不息的溧水,哗啦啦卷走了。
某个瞬间,他甚至看见了从前的程荀。
他心中雀跃,面上却极力克制着,不愿让她看出异样。
“马上就好,不如先去吃点东西。”他语气一如平常。
“好吧。”
虽是这么说,她口吻里却不见失望,甚至走到桅杆旁,兴致勃勃地张望着渡口。
溧安这些年,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