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和漠然。
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驱使他们加快步子,日以继夜地赶路,丝毫不敢在路上多待。
可在众多流民之中,他们的存在实在太过格格不入。饥饿和欲望催生了恶意,在不怀好意之人的煽动下,不断有流民追赶、打砸他们的车马。
到最后,流民将他们团团围住,无数双干瘦乌黑的手伸进马车,将他们撕扯下来,瓜分了他们的食物与财产。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在疯狂的人群中,拼命撑起双臂,护好两个孩子。
狂欢持续了一个时辰,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她的丈夫王大望着那连车辕都被人拆走的马车,跪在地上万念俱灰。
而她们两个女人,只是抱着各自哭泣的孩子轻声安抚,反复检查孩子身上可被人抓出了伤口。
粮食没了、钱财没了、连那匹陪他们逃出西北的黑马,也被人牵去换成一锅汤了。
此时的他们,与路边万千流民,终于再无不同。
她看着身边来去的人,相同的散发、相同的脏污、相同的破烂衣服,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是相同的恶臭。
在那瞬间,她突然明白过来,在这样的世道,所谓主、所谓仆,本就没什么区别。
男主子曾感叹的“人命如草芥”,不外乎如是。
雪飘飘、路遥遥。如今,他们全部的希望就是夫人的娘家里,尚有一锅热粥等着他们。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夫人病了。
多么荒谬,他们奔逃几月,逃过了战乱、逃过了瘟疫、逃过了激愤的流民,却逃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
那个给她了好听名字、给了她一处安居之所的夫人,死在了南下的路上。
夫人闭眼那夜,强撑着虚软的身子,手轻轻碰了碰小主子脖颈上的胎记。
她那张布满病态红晕的脸,浮起了几分笑意。
一如从前在紘城里那般,温柔、美丽。
她在自己的哽咽声中,听见夫人轻如碎雪落地的声音。
“娘亲舍不得你。”
“我思来想去,不如下辈子,娘亲做你的女儿。我早一日投生到你肚子里,咱们便能早一日相见。”
“乖女,别怪娘自私,好不好?”
“到时候,我看见这个胎记,便知道是你了。”
她的话逐渐被北风吹散,再无声息。
夫人死了,他们还要往下走。可他们也不过十几岁,还要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何等艰难。
她的儿子已经两岁,小主子一岁都未满。
她是奴,小主子再小也是主,她总是先将小主子喂饱了,再去抱自家儿子。
可她的奶水本来就少,如今走在逃荒路上,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又怎么能喂饱自己的儿子呢?
儿子在臂弯里,哭得像小猫儿似的,连哭声都听不清了。
她的丈夫抱着小主子坐在一旁,深深垂丧着脑袋,一言不发。
她害怕他的沉默,便总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告诉他:“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
“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
这句话像是一条铁索,将他们死死拴在起火的枯木上,不能逃脱。
儿子哭着求奶水时,她说:“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
唯一的毯子被小主子裹着,儿子只能被他抱在胸膛里取暖时,她说:“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
路边有人家好心放了水缸,可千辛万苦抢到的一碗底干净的水,只能喂给小主子时,她说:“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
终于在一天夜里,一切沉默地爆发了。
丈夫从她怀里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