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皆苦。
十二层之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尽管世道注定如此,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总有人可以。
胡家就是他们要借的“势”。
自从那次在“往事”撕破脸之后,辜苏又暗地里通过某个人联系到了他。
他按照辜苏的计划,隐入暗处,一直在打听关键证人的下落。
在各路“眼睛”的帮助下,奔波跋涉,跨越三省,直到昨日,终于将潜逃的凶手捉拿归案。
而他能比警方快一步找到杀死曾程的凶手,一定程度上,并不是因为警方无能。
而是他过去曾经像帮助曾程那样,帮过许多人。
聚沙成塔,这么多年,总有几个记得他恩情的人。
其中不但有白道,还有在监狱里认识的黑.道。
尽管都是些小人物,但他们记着楚沉的好,领他的情,一旦他要找什么人,这些遍布各地、受过他恩惠的人,将会自动自发地充当他的“眼睛”。
蚍蜉撼树,固然可笑。
可萤火之辉,亦能照亮长夜。
……
从“往事”回公寓的路上,穆盛洲的身体太过疲累,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他与辜苏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她遭曾程报复割喉,被送进ICU抢救,四五天后才转危为安,进了VIP病房。
穆盛洲来到她的病床边,垂首看她。
纸片一样虚弱的人,安静躺在雪白被子里,气息奄奄、小脸苍白,眼睫覆于眼睑,如两片失去生机的黑色凤蝶。
脖颈处缠着绷带,里三层外三层,将纤细的天鹅颈裹得严严实实。
他望着这个楚沉遗留下来的软肋,俯身,大掌隔着绷带,虚拢上她咽喉。
漆黑如墨的幽瞳中,流转着嗜血光辉。
杀了她,就能让楚沉痛苦。
让他痛苦,这个念头,几乎占据了穆盛洲的全部思绪。
口袋中手机突然响动起来,似是惊醒了他。
是助理打来的电话。
他回过神,轻啧一声,眼神复杂地起身,最后回眸望了一眼她,离开了病房。
等穆盛洲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推开房门看到眼前一幕,双目微微瞪大。
辜苏光着脚,斜坐在窗台边缘。
病房的窗帘是白纱质地,自有一种纯洁肃穆的意味,像是飘摇的招魂幡。
楼上的风很大,白纱自她纤瘦肩颈轻划而过,翩然扬起时,如海水呼吸时起伏的浪潮一般,没过她高抬的双腕,宛若塞壬再世。
她好像在托举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微微侧过脸来,不经意拢了拢身上空荡荡的病号服,无瑕白腻面容笼着层薄雾般的茫然,眼瞳黑润,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
纱帘慢悠悠垂落,归于平静。
男人难得出神。
风止。
心动。
如同春雪消融后第一声抽芽的微音。
这些年来,在他心底阴暗处肆无忌惮生长着的无边欲念,多半发源于此。
兴许每一个在纯粹的血与拳头间讨生活的人,都会对自
己的反义词心生向往。
他与楚沉,都不能免俗。
他暴戾,血腥,粗粝。
她柔婉,干净,细腻。
她就是他的向往。
穆盛洲随即在心里冷笑。
怪不得楚沉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外人说她一句不好都要直接撸袖子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