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结束之后,你会离开么?”
时砚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出声,不过不是正面回答:“陛下此话何意?”
李宵尘俯在他膝上,侧头躺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轻轻地问:“鲛人,是属于大海的,你会想要回家吗?”
从认识时砚起,他便没有听他提起过大海,提起过族人。
可是鲛人应当是依恋大海的吧,就像他此刻如此依恋时砚一般。
“你想要回去吗?”他又问了一遍。
时砚垂眸,手指抚上小皇帝的发顶:“我不会回去。”
族人都已逝去,他是此间最后一只鲛人,鲛人离水不可活,但在皇宫之中小皇帝从不会让他缺水,所以在这里和在大海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真正的鲛人会怀念大海的广阔和自由,但时砚与他们不同,他永远清晰地记得自己是人。
而且小皇帝在这里。
他自然是要陪在他身边的。
李宵尘不知道他内心所想,但听到了时砚的保证,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
“曾经,你说会永远在我身边。”
他抬起一只手,挡住面前刺眼的日光,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日光下变得有些透明。
“永远,是多久呢。”
他声音喃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时砚垂眸看了他片刻,张开手掌,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李宵尘没忍住拉住了这只大手,他的手与时砚的手碰在一起,两股不同的温度接触、交融。
他就着眼前的漆黑,听清了时砚的低语。
也听见了自己如雷击鼓震的心跳。
“到死亡的尽头。”
*
宣州之内,丞相和张猛还在尽情放纵,京城仅有一步之遥,他们都清楚,最后那将是一场大战。
张猛举起一壶酒,与身旁的丞相碰了碰,放肆大笑:“丞相,拉着一张脸做什么,开心些,明日便冲进京城取那小皇帝的狗命!”
底下的将士们配合着笑起来,好似他们此刻已经攻破了京城一般。
丞相却没有这么兴奋。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虽然这场谋反自己筹划了许多年,但好像从起兵到逼近京城,一切都过于顺利了,顺利到他心里有些不安。
面对着继续劝酒的张猛,他摆了摆手,丢下满堂将士,径直走了出去。
“戚,摆什么脸色呢,真当自己就是皇帝了?”张猛手下的一个将士不满地出声。
其他人也应和起来。
“算了,不与他计较,也不过是再忍几天的事。”张猛依旧笑着劝酒,但这笑里掺杂了些不同的意味。
底下众将士看了,纷纷对视一眼,然后举起酒壶,碰杯大笑起来。
“来,喝!”
“喝!咱们马上就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哈哈哈对!有咱们将军带领,何愁没前途啊!”
“……”
他们在此处喝得尽兴,玄一沿着房梁悄然退出到屋外,握紧了手中短刃。
没有时间了,明日大军开拔,路上更难突破重重围堵接近目标,更何况那时就算杀了人也会被堵截,几乎不可能从重军包围里脱身。
他的机会,就在今夜。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张猛还在和将士们喝酒划拳,丞相出去后便没有再回,不知去了何处。
玄一思索片刻,按照之前丞相离开的小路追了上去。
先解决落单的丞相,丞相年迈,武功也不好,就算身边有士兵保护,玄一也有办法近他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