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裴七郎尚未如何,队内顿起一阵嘈杂。
“朱化那竖子!怎么敢如此戏耍我们郎君?!”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当我等是跑腿的下人么!”
褚璲也是一脸愤懑,上前低声道:“七郎,我与守将楼登颇有交情,不如由我出面劝说?”
裴七郎微微摇头,“朱化摆明了是想卸磨杀驴,独吞功劳,纵使楼登有心,恐怕他也不敢直接违逆上官。”
他敛目沉思,却瞥见一旁苏蕴宜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微笑问:“蕴宜可是心中庆幸?”
苏蕴宜坦然承认:“若京口将你拒之门外,岂不正好方便我尽早回吴郡?”
“可若我无功而返,白白折腾了一通,必然声望大跌,之前在苏使君面前说的话,恐怕就再不管用了。”听她这样说,裴七郎非但不恼,嘴角反而浮起笑意。
“……”这一下换作苏蕴宜脸色不好了。
她那个父亲她心中有数,最是个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人物,如今裴七郎声名显赫,吴郡众人纷传他在陛下和魏太傅面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苏俊这才身段柔软,极为顺从地取消了苏蕴宜的婚事。可若哪天裴七郎一朝跌落神坛……
纵使苏俊一时想不起她这个女儿,可始终在旁虎视眈眈的苏蕴华绝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她一定会趁机将她推入深渊!
眼见苏蕴宜也跟着沉下了脸,裴七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可下一瞬,就见苏蕴宜板着脸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粮草目前尚在我们手中,还不是你说给谁就给谁?”
“那朱化既然如此不要脸,你自然不必同他客气。”
裴七郎眼神一动,“蕴宜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你我果真是心有灵犀。”
他再度转向那守将楼登,朗声道:“还望楼将军见谅,这批粮草乃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恕我不能随意交出。如今京口情势复杂,我亦不愿见楼将军为难,既如此,我先行携粮返回,待朱太守考虑清楚了,再行定夺。”
楼登高居城墙之上,清楚地看见那裴七郎对属下下令,押粮车队后队变前队,一副要断然离去的样子,不由有些慌了神。
他的顶头上司朱化的意思,是收下裴七郎的粮食就让他滚,楼登虽觉此举颇为不妥,但也无可奈何,如今眼见事态有变,他是半分责任也不想担,当即抬手叫人,“立即禀报朱太守,那裴七不是个好惹的,请他亲自过来处理此事。”
一刻钟后,京口城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乌衣、头戴漆纱笼冠,外罩石青大氅,身量颇高的男子朝他们走来,远远地就冲裴七郎拱手笑道:“久闻裴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
裴七郎亦行礼笑道:“裴七见过朱太守。”
朱化并不如苏蕴宜想象中那般是个肥肠满脑、老谋深算的模样,相反的,他身形瘦削,浓眉大眼。那身乌衣交领处露出一圈墨狐皮毛,腰间玉佩洁白无暇、如脂似膏,正合当下世家圈层中所追求的内敛奢豪。
似乎是感受到苏蕴宜打量的目光,朱化也向她看来,所幸苏蕴宜已提前擦黑了脸扮作男子,朱化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又同裴七郎道:“我原是同楼登说,帮着裴郎一块儿搬运粮食入库,谁知他竟会错了意,引得裴郎误会,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裴七郎淡笑道:“楼将军日夜镇守京口以防流民生事,操劳之下出现失误也是有的,裴七岂敢苛责?”
两人几句寒暄,就轻飘飘地将此前龃龉揭过,如同数年未见的兄弟一般亲亲热热地把臂入城。
苏蕴宜等人跟随其后,进入城中,却见四下静谧,芳草处处,屋舍俨然,几个衣着干净朴素的百姓在田间劳作。
不是说京口遭了水灾,已是尸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