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丧事(2 / 4)

燕燕于飞 漫游的芭蕉 9034 字 1个月前

黑木大门泛着陈旧古朴的色泽,白墙黑瓦里,花木葳蕤深深,层叠的黄叶红枫蕴着渐浓的秋意。沈忆一步一步,走得格外缓慢。

当年和季祐风相遇时,也是这样一个秋天。

那时她还是大梁永昭公主,自幼被梁帝带在身边教导,十岁便成为储君,身份尊贵无人能及,而季祐风是大魏遣至梁国游学一年的皇子,名为游学,实为质子。

沈忆遇到他是在一个秋日的薄暮。洒满橙红余晖的宫道上,她厉声斥退几个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一回眸,望进了一双阴郁幽暗的眼底。

少年白袍上印着污泥脚印,发冠歪斜,形容落魄,神色却很平静,似乎毫不在乎自己这幅狼狈模样,黑色的眼睛如一潭死水。

沈忆忽然想起曾经养过的一只猎犬。那只猎犬打架的时候威风凛凛,常常满身血痕地回来,却从不向她卖惨装可怜,即使腿折了它也若无其事地从她面前走过去。

鬼使神差地,沈忆喊住他,问:“你是谁?”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

沈忆看到他走进了那座不晓得什么名字的破败宫殿,后来她知道,那是魏国质子的住处。

冷淡寡言的白衣少年住在偏僻冷清的废弃殿宇里,像守着一座冰冷的坟茔,长日无人,惟影相伴。

后来沈忆常常去寻他,她脾气并不好,可不知怎的,竟对他格外有耐心。刚开始的时候,少年几乎不搭理她,她说十句他也只回三两句,大部分时间里,她坐在庭中槐树下摆弄新得的小玩意儿,而少年坐在窗前临风读书,雪白的衣袍在榻上铺开,眉目沉静。

后来沈忆知道他因为母亲去世而心有郁结,便花费了好一番功夫从兄长那里借来他爱看的兵法古籍,不惜被梁帝责骂也要带着他溜出宫玩逗他开心,变着法子开解他。

两人渐渐熟起来。

有时两人一起坐在院中的槐树底下,她看话本子,他帮她写课业,有时她拿尺八吹小曲儿,他静静听着,有时她提着酒过来找他,跟他讲最近听说的各路王公大臣的劲爆八卦。少年握着酒壶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他并不插话,只是看着她,眼中不时泛起淡淡笑意。

少女的心就这样一日日地,不知不觉地沦陷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沈忆就是喜欢他。

喜欢他读书时沉静专注的眉眼,喜欢他不形于色的内敛深沉,也喜欢他练剑时一招一式的狠绝果断。

可沈忆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她向来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得到答案,梁帝先发现了她的心意,不许她再见他。

那夜坐在街头人满为患的食肆里,她拉着他喝酒,一杯一杯酒灌下去,苦到了心里。

愁至深处,她睁着似醉非醉的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问:“我喜欢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少年执筷的手忽而顿住,缓缓抬眼望向她,眸色深不可言,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沈忆明白了。

手指松开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袖口,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独自离去。

他既无意,身为大梁最尊贵的公主,沈忆不会纠缠。

谁知回宫路上,竟遭遇刺杀。

她那段日子在朝堂上初提修改官员考成制度,动了朝中数方势力的利益,正是暗流汹涌,波谲云诡的时候。

不巧那日她带的暗卫不多,眼看刀光闪过,她即将命丧刀下,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沈忆定睛看去,少年牢牢挡在她身前,银色刀尖穿过他的胸口从背后透出,一滴一滴往下滚着鲜红的血珠。

沈忆惊觉,原来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少年苍白的面容在月光里几近透明,他一把将她推开,低声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