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秦叔小心翼翼地将顾长渊的右腿用绑带固定在陆棠腿上,连同他的脚也一并系稳,确保他在接下来的急行军中不会因晃动受伤。
至此,顾长渊才勉强“坐稳”。
可即便如此,他的姿态仍然十分僵硬,半边身体也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只是面色苍白地忍耐着一切。
陆棠感受到了他僵硬的脊背,眉眼微敛,低声道:“放松,信我。”
顾长渊轻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让身体在她的脊背与束带之间稍稍软下来,将自己交托出去。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靠别人绑着才能骑马,更不曾想过,自己竟会需要靠用一层层包裹的软布来维持最后的尊严。可眼下,一切尊严都必须让位于生存。
马蹄微动,风声已至耳畔。
“出发。” 陆棠沉声道。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策马疾驰。
马蹄踏碎尘土带起一地风沙,风声呼啸,衣袂翻飞。尘浪随烈日升腾,映得天色愈发沉沉,天地仿佛只余这一行疾奔的影子,撕裂风沙,直往远方而去。
顾长渊被牢牢束在陆棠身后,随着马身起伏,只觉得自己像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任由狂风大浪肆意席卷。
可,感知也并不全然是被痛苦填满的。
他的下颌就靠在陆棠肩膀上。他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身前那人的存在——她肩膀的线条干脆利落,腰背紧实而有力;她的体温透过两人贴合的胸腹传过来,带着干燥的温热,混着隐隐草木香气。那气息并不张扬,却真实地包裹住他,如同在风中撑起一方安稳的角落。
陆棠的呼吸就在他耳侧,沉稳、绵长、不疾不徐。他甚至可以凭那微弱的节奏判断她下一步的决断与方向,仿佛他们已经如此并肩千百次。
他已许久未曾骑马。
如今这副姿态甚至称不上真正的“骑”,不过是被人紧紧捆在背上,跟随她前行。可从马蹄落地的那一瞬起,那股熟悉的震颤仍从脊背一直传至心口,透骨而入。将他身体深处沉睡已久的某些记忆一寸寸敲醒。
他记得曾经自己如何纵马疆场,风在耳边嘶鸣,战旗猎猎,天地辽阔,心中只有无边的旷野和脚下的大地。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交托出去了。
他的手指轻轻收紧,又慢慢放开,任自己靠在陆棠的肩背之间。马背的起伏被震得骨节生疼,风刮过脸颊,汗水浸湿鬓角,他闭上眼,不再挣扎,也不再抗拒。
就这样,在呼啸的风中,他跟着她,向前,一路向前。
——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向前。
第33章 修整 夜色沉沉,风过林梢,帐外的人来……
等到夕阳沉落, 天色晦暗,一行人终于在蜿蜒山道的尽头缓缓停下马来。
陆棠翻身下马,长舒了一口气, 正要回头查看顾长渊的状况,余光便瞥见他左手死死抠住马鞍,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 下一瞬, 猛地偏过头,伏倒在马背上, 剧烈地呕吐起来。他胃里的东西很快就吐空了,呕吐物里开始带出苦涩的胆汁。顾长渊只觉得喉间干涩灼痛, 可身体仍止不住地痉挛,一次次地干呕, 像是要把胸腔里残存的气力都呕尽。
陆棠微微一愣,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和眼底隐忍的痛楚,原本挂在唇边的打趣话没来得及出口,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快步上前, 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那副瘦削的肩背因长时间的紧绷僵硬的像一块铁板。“顾长渊?” 她语气一轻, 低声唤道。
顾长渊低低喘息着, 连抬头都显得艰难:“……让秦叔来。”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 声音沙哑破碎,低的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