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冕旒后的眼睛冰冷无比,甚至带有几分审视。
薛柔甚至觉得,皇帝的衣角都透露着厌倦。
果然开宴后,谢凌钰换了身常服,少言寡语到如一尊塑像。
众人皆知陛下端默,照常说些好听话,高居御座上的人偶尔颔首,示意身侧的太监宣读赏赐。
但薛柔知道他心情极差,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有灵犀,来源于日复一日的观察。
譬如现在。
薛柔觉得,若她的回答不合皇帝心意,或许自己很久都没法出宫了。
“陛下……我……”
她绞尽脑汁想说皇帝的好话,但不知为何,谢凌钰的眼神让她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薛柔扯出一丝微笑应付皇帝,支支吾吾间,听见他的回应。
“已经到长乐宫,你下去罢。”
她长舒口气,又见一名内侍随自己一道往前走,不由疑惑。
“二姑娘,奴婢奉陛下旨意,将今日事如实告知太后。”
薛柔脸色煞白,眼前内侍却身负皇命,没法喝止。
甫一进长乐宫颐寿殿,她便先令周遭宫人退下,随后快步走到姑母身边,垂眸道:“我好像又惹着陛下不快了。”
太后多年操劳,瘦了许多,远远看了眼重重纱幔下的内侍。
看模样,是陛下身边的人。
太后心下了然,挥挥手令那内侍退下,“告诉皇帝,长乐宫消息灵通,不必他费心。”
陛下还未彻底亲政,太后仍是这座皇宫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那名内侍却不肯退。
太后握住薛柔的手,缓步走到他眼前。
“阿音,你看他怕我们么?”
薛柔闻言,仔细去瞧眼前小内侍的脸。
先前曾有宫人在姑母面前动也不动,一看才知吓到便溺。
可现在……
薛柔心下微微一凛,眼前内侍面白瘦削,如一根搓长的软面团儿。
却与他的主人一般,静如石头。
薛柔看向姑母,摇了摇头。
太后笑了笑,让那内侍把要说的话说完,又摆了摆手命他离开。
殿中只有姑侄二人时,薛柔意识到姑母并未动怒。
“阿音,倘若我方才让你拿剑刺死那内侍,你当如何?”
薛柔惊住一瞬,旋即道:“那是陛下身边的人。”
“是啊,那是式乾殿的人,”太后长叹口气,“但你可知,陛下年幼时,我不止一次让胡侍中清洗过他身边的亲信。”
凡是与陛下交流甚密者,与陛下生出情谊者,一律格杀勿论。
然而今日,莫说阿音,恐怕就是让胡侍中去动手,她也会犹豫一二。
原因无他,皇帝长大了。
陛下曾是条幼龙,稚嫩,爪牙未利。
所有围绕他的人都能借抚养他的权力分一杯羹。
然而现在,幼龙逐渐长大,所有人顶礼膜拜的不再是他身边的人,他要一步步收回手中的权柄,一如日将出则盖过月辉。
太后心底冷笑,今日这内侍哪里是找薛柔的麻烦,分明是冲着长乐宫来的。
皇帝在向她示威,逼迫她对阿音的婚事表态。
仿佛在说:母后来做拆散阿音与王玄逸的恶人,否则,朱衣使下次出现不知是在何处何时。
太后闭眼,这样的皇帝,她能放心撒手离去么?
薛仪那样循规蹈矩的贵女,能拴住皇帝么?
她垂眸看向身边少女,轻声道:“阿音,这阖宫上下,除却皇帝,或许只有你可以杀了那内侍后安然无恙。”
薛柔怔住,隐隐明白姑母的意思,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