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已经说得很明白,她要是觉得他阿玛有天大的冤情,可以由家中男丁上诉,她胆子这么大,甚至可以去叩阍,把事情闹到万岁爷跟前,你看看谁拦你?她这么闹事本来就不对,本来就有罪,今儿天塌了也是这个道理。”
许久没有说话的李老汉,忽然也笑出声,“上诉?哪个听你的上诉?我的儿子被诬杀人,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想让他稀里糊涂地去死啊。我四处托人写诉状,我把诉状递到县衙,没人理我!我把诉状递到知府,知府要收银钱才肯受理,我倾家荡产凑够钱财盘缠,交了几次,知府便驳回几次。我来到京城,向督察院递诉状,督察院要收我的钱,我给,要我等,我等就是!我等了十年!我的婆娘成日忧愁,担惊受怕地病死了,我的儿媳妇被别人的唾沫星子钉死了,我叩阍,御驾都没有见到,一条腿几乎被打折。我全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亲戚朋友都不走动,纯当我已经死了。老汉我不怕死,衙门要我的命,我的命就在这里!”
孤儿福纳说,“我阿玛因为上诉被抓了,我讷讷出门就再也没回来。我家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怕!”
连朝说,“民女没有人证物证,是因为人证物证一旦有所变动,民女必死无疑。民女一腔赤诚天地可鉴。家父在南边办差,一向兢兢业业。正是他的一言一行,日积月累,民女今日才有敢赤手空拳上公堂的底气。敢问大人,一心为民,多行善举,怎么才算有证据?十年晴雨无替算不算?擢入京城算不算?如果这些都不算,那坑害百姓、欺上瞒下,又该拿什么做证据?今天跪在这公堂上的三个人,算不算?”
阿桂恼羞成怒,“大胆刁民,巧言令色,放肆至极!”
和亲王也没有料到,她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话。原本搭在玉扳指上的手不觉收紧,只是盯着她。仔仔细细地看了数遍,其实之前也见过她,甚至和她说过话,只是今时今日在堂上看她,又觉得她的脸与记忆中的并不同,于是恍然大悟,她的平静与孤注一掷,从一开始就有一种死亡或是终结的气质。至于到底是为了她的阿玛,所以甘心搭上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别的事,别的人,他不得而知。
也只有她,能够有气魄,有胆识,有心气,来做这件事。
从这条看上去荒诞无稽甚至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绝路里,奋力挣扎出几分生的希望。
阿桂看向和亲王,发现和亲王面无表情,又见此女咄咄逼人,公堂之外议论纷纷。往常他断案,讲究威逼利诱。先恐吓一番,声明后果,再大发慈悲地给堂下人设计一条看似光明的去路。于是事情自然会顺利解决,钱财到手,他也可以被奉为救万民于水火的活菩萨。
名利双收。
可是这群人,无依无靠,有依有靠的早就把家里人摘干净。所以他们畅所欲言,他们什么也不怕。该怕的、该忌惮的反而是他。
阿桂顾不得那么多,“既然你们言之凿凿,本官相信你们在刑杖之下也一定不会改口。官府
受理有官府的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破了规矩!你们在街市上闹事,就是眼前头等要紧的罪。本官先判你们这一罪!”
拿着令箭便扔下去,“来啊!给他们上刑杖!”
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