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那可是查大人家的小爷,那位也不犯怵,让人家赔了银子又赔了画。”
赵有良说你懂什么呀,“这叫花别人的银子,给自己听便宜响儿!多上算的买卖,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出来?”说着忍不住连连摇头,“好姑娘,天地广了,她的花样就更多了。”
“那您希望她回来吗?”
“我?”赵有良顿了顿,笑了,“不希望,她一回来,和顶上那位斗法,我头疼。这样的姑娘,在御前当差,埋没了。她有劲无处使,她又胆大,又聪明,知道借力使力,她一折腾,我就头疼。她跟着顶上那位一起折腾,偏偏顶上那位乐意看她折腾,事后两位在一起把始末合算合算,吃亏的是谁?”
常泰一脸糊涂,“谁呀?”
赵有良没好气伸手打了一下他帽檐,“蠢货!不就是我吗!”
常泰这回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不过眼下的情局,确实也让人头疼。光对着几个字,几本书,也看不出朵花儿来呀。
赵有良忽起了个注意,示意他近一些,嘱咐他,“你现在就去,让茶水上送一碗建莲红枣汤来,要莲子多些,由你亲自送进去。主子爷若是叫撤呢,你
就什么话都别说,主子爷要是要进呢,你就看我的眼色,把方才和我说的新鲜事儿,好好地向主子爷回禀一遍,你只消说那查爷的事儿,至于什么连姑娘断姑娘,主子不问,你一个字都不要多提。”
常泰办差利索,一刻多钟后,便捧着莲子汤,随赵有良进了东暖阁。
炕桌上原本摆开的那些纸张,都已经被归整好了,放在一边。忙碌的一天,这里来往许多人,从各地发来的折子都汇聚在这里,方寸的纸面上是四面八方的晴雨。只有在这夜深人静,更漏将残,钟鼓沈沈的时分,皇帝才能挪出片刻,好好地听一听禁城的风声。
赵有良在御前,什么时候都是带着笑的,此时也是笑着呵下腰,觑着皇帝的神色,“主子,和亲王已经遵旨,将贵太妃请回王府奉养。老主子让瑞儿来传过话,今日已相见了,请万岁爷安心。”
皇帝说,“知道了,提点好,勿慢待了。”
“嗻。”
赵有良顿了顿,顺势说,“万岁爷,茶水上备了建莲红枣汤,最是清火明目的,您进一些吗?”
皇帝囫囵“唔”了一声,常泰有眼色,连忙双手捧着漆盘往前送,高高地举到头顶,把头低下去,倒教皇帝笑了一下,赵有良掀开盅盖,里头是澄亮的汤,莲子绵密,红枣香甜,皇帝不知想起什么,迟迟没有去伸手,片刻后才如梦初醒一般,慢慢地提匙吃着。
皇帝问,“外头起风了吧?”
赵有良说是,“打戌正就开始起风,现下已经没那么厉害了。”
宫闱下钥后千门深闭,一重又一重,风撞上厚重的宫门,蛮不讲理地吹过门缝,在长街上奔流,把砖石路也吹得坑洼。
皇帝颔首,“余下的莲子汤,赏值夜的诸宫人分食。”
内殿的人,跪下去都是悄无声息的,以至皇帝有时很难分辨,站在殿内殿外到底有多少人,何处站着人。
众人口中齐呼“谢主子赏”,赵有良率先陪笑,“回主子话,回回都依着旧例呢。”
皇帝便不再说话了。莲子汤到口中,不知为何觉得兴致缺缺,毫无滋味,便随手搁在一边。
良久,皇帝才说,“以后不要学了。”
御前进送,都有一套礼仪章程,寻常呈递,只需呵腰,微微低下头即可。想来只有她,初来养心殿的时候,来不及深究什么规矩,磕头时恨不得把头栽到地毯里去,举漆盘时,双手恨不得高捧到皇帝的鼻子前,照她的话来说,这是满心满肺的对万岁爷的尊敬。
她的话,照常只能听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