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脸上出现最多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若是他们的脸上再多道又长又粗的伤疤的话,说不定还会吓到小孩子和娇滴滴的女士们。
但,这些表象并不代表他们的心就真的是冷酷的,相反,他们身体里流淌着的鲜血,还有那颗跳动着的心脏,是滚烫火热的,他们的心中涌动着的,是人与人之间最真挚、最质朴的情感。对同袍,对朋友,对亲人,乃至对爱人,那种情感,他们从不轻易表露,隐藏之深,常人几乎很难得窥真相。不是他们要刻意的掩饰与隐藏自己的心情,只是,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与死神为伍,他们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
试想一下,在枪林弹雨的战斗中,天天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突然间在你身边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碎肉,或者一具散发着焦臭味的焦尸,又或者他们的尸体碎块、温热的鲜血就迸落在你的身体上,溅射到你的脸上,那一刻,在失去亲密战友,内心被激起巨大的仇恨与痛苦的同时,如果没有一颗足够冷酷的心,足够坚强的意志,有多少人能够承受的住这样大的精神刺激?
因此,驻扎在留下镇上的这些残兵剩勇们,在终于过上了盼了很久的平静日子之时,很多人却好象还没有从前线阵地的枪炮声中缓过劲来,每天都会被梦魇所惊醒,每天都会在大喊着战友名字的睡梦中醒来。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会仿佛情绪失控似的大哭或大笑,争吵或斗殴,又或者是默然的枯坐与沉沉地发呆。他们头脑里那根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在突然松懈下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很快的适应这种环境的剧变,身体的一切机能和心态都在发生着艰难的转变。
驻地的长官们也不是没有发现到手下官兵们的心理问题,在杀一儆百的严惩了几起官兵斗殴的情况之后,考虑到如果再没有有效合理的措施来疏解这种郁积的情绪,长此以往,完全可能会造成兵乱的大问题。因此,为了有效的抚慰军心,平复官兵们的心理问题,驻地军部开始允许官兵们与外界联系,批准家属前来探亲。
消息一出,军营振动,人人拍手称快。很快,一封封早就不知道在内心中酝酿了多少遍的家信,就在官兵们的手中写就,从这片美丽的青山绿水间飞向了全国各地。没过多久,江浙籍的官兵们以欢天喜地的心态,在军营里迎来了第一批前来探亲的家属。
“班长,班长!”
一个小战士操着苏北口音,大呼小叫的从门外一路跑着冲进了营房,咽着口水,一只手指着外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叫着他的班长。他的班长狄尔森此刻正低着头,坐在床边,替连里几个不识字的战士写着家书。几个正满腔热情在口述家信的战士见跑来的小战士打断了他们的思路,纷纷起哄似的闹了起来,一个个的作势而起要踢他屁股,把他赶出屋去。
小战士很机灵,虽然跑得够戗,但一番闪转腾挪的,又转回到班长的身边。他兴奋的冲着班长大叫,脸上、眼睛里写满了惊喜与激动:
“班长,班长,你的家属来啦!就在咱们军部门口呢!好多人都围在那里看哪!你快去吧,快去吧,信回来再写也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