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想了一会儿,见四毛他们还在兴奋的聒噪着,而老大则像是雕塑一般,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旁,视若无睹。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腿轻踢了阿龙一屁股,扬了扬下巴,提示道:
“哎,深更半夜的,别瞎嚷嚷了,想把‘阿三们’找来是吧!我看应该没什么情况了,该走了,回家去再说。”
被黑皮一提醒,大家这才意识过来,连忙噤了声,收起了金表。黑皮走到老大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那只破帆布包,低声道:
“老大,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老大慢慢地从电线杆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脚步走得极慢,落在了众人的最后,仿佛脚上绑着重若千斤的铁块。黑皮走到他的身边,无意中抬头一望,竟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老大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泪痕滑过脸庞!黑皮惊讶的张大了嘴,眼前这一幕,着实让他感到震惊,比起先前看到老大和那万小姐亲热还要让他难以想象。
他认识老大快七年了,这七年里,他见到的老大,是个宁愿流血流汗,哪怕是打落牙齿都要活血吞的人,何曾会轻易落泪眼泪在老大的字典里,几乎就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字眼,可万万没有想到,老大,也会有黯然落泪的一天啊!为了什么?为了他自己,为了他们,还是为了她?
震惊之余,黑皮停下了脚步,四毛他们三个勾肩搭背的走在前头,脚步飞扬着,显得格外欢跃。而他们的老大,孤独的走在墙根边,背影被路灯的光芒折射拉得很长很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黑皮看着那两种截然不同的背影,忽然想明白了老大近来奇怪举动背后的原因。原来,一切不过都是一种无妄的逃避与放纵。沉沦与堕落,为的,不过就是想要彻底让自己变成那样一个不堪的人,为的,不过就是想要以此来绝了自己的念想,彻底的忘记某些人,某些事罢了!
唉!说到底,谁都逃不过那命里的情关,就好像戏文里唱的那般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终需心药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上海,一个城中有世界的奇怪地方。在租界的保护,又或者该称为“庇护”之下,上海的市民生活如同冰火两重天。租界外,人烟凋敝、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所见尽是战争的遗迹。租界内,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一派天下承平的迹象,鲜少看见被战火影响的痕迹。
租界外的老百姓想尽了办法要在战火之下活下去,而租界内的达官贵人与工商巨贾们则想尽了办法要将开战前的悠闲生活继续下去。于是,在上海几乎被中日两军战火包围、燃烧的这一个多月以来,租界里的很多人还是歌照唱、舞照跳、马照跑,仿佛那场死伤无数的硝烟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在很多人看来,那不过是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小摩擦,人们并不相信日本会有胆量真正与中国开战,人们也并不怀疑国民政府是有想要通过和谈来解决争端的想法。因为在过去的百余年来,中国就是靠着一场场谈判,一次次的退让才让发端于各国的战火在神州大地上消退下去,湮灭于无形。在无数中国人根深蒂固的想法中,和谈远比打仗更得人心。
当年慈禧太后不是有一句名言么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显然,大清亡了之后,民国时代的人们,或多或少的也都受了她老人家的影响。不过,她的衣钵与精神,她说的这句话被后世的掌权者们运用到了极至。
果然,在中方守军最终因后继无援而只能被迫放弃吴淞的同一天,中日双方的高层在英美法意等国的调停下,宣布在沪停战。被国民政府寄予高度希望的国联也在这一天在日内瓦召开特别大会,讨论中日上海冲突问题。
打了一个多月的战争,在这一天停战了。枪炮声和呐喊声也停止了,一切归于了平静,双方都开始了各怀心思的等待,等待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