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看侬,到这里来只有多少日子,侬人就瘦了一圈,我看了眼睛里,心痛的呀。交惯事体不用侬亲自动手的,这里有医生、护士,再不来三还有黑皮,侬叫伊拉去做好了,自己身体也要当心。要是被侬屋里厢爷娘看到侬变成这副样子,勿要讲同意我跟侬的婚事,弄不好心里更加恨我恨一只洞!听言话,等些就回去休息,明朝再过来,好伐?”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我要留在这里陪侬,我不要回去休息。我就是欢喜帮侬做事体,我就是勿要人家搭手。”
“真的?真的不要人家搭手?”
“当然是真的。做啥?侬不相信我?”
“个么好的,等些吃好饭我要汰浴了,看样子就好不用叫黑皮来帮忙了,侬是准备要亲自帮我汰了喽?”
“啊?汰浴?这,这,这我不好,不来三的呀!侬!侬,诚心的,侬哪能介坏的啦!触气了要死,诚心弄耸我!”
“哈哈哈……是侬自己讲,不要人家搭手,要亲历亲为的,我哪里坏了,又没瞎讲冤枉侬……哈哈哈……”
“侬难能介坏,介坏的啦!”
“哎呦,哎呦,轻点,轻点,打坏了侬后悔就来不及了噢!”
“呸!我看侬的皮啊,是越来越厚了,城墙也比不上了!”
“侬不就欢喜我这样子吗?侬讲是伐?”
“十三点!”
“呵呵呵……”
……
陆军医院花园里的大榕树下,并肩坐着一双交颈鸳鸯似的男女,轻幽却亲昵的私语声,被昆明初秋的凉风带着吹进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的耳中。那个人躲在不远处另一棵大树的背后,默默的站了许久,也悄悄的注视了他们许久,听着他们情状亲密的吴侬软语,眼底隐隐的有泪意却始终不发一言。
眼前这幅画面,真的很美,很美。
残阳红霞,绿树红花,白墙黛瓦。一双恩爱的男女,交颈相偎,窃窃私语,时笑时嗔。男的固然面色苍白、脸上有疤,却掩不住其满脸写就的关切与温柔;女的固然脸色憔悴,瘦比飞燕,却藏不住眉眼间的甜蜜之色。此情此景,美得好像画家笔下的油画,看了让人禁不住心生赞叹,感慨不已。
只是,此情此景越美,这个人看着越是觉得刺目不已;那一声声娇憨的吴侬软语入耳,只是越发的让这个人觉得心痛如刺。明知事情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明知一切早已输赢既定,明知来了这里,看到的、听到的,只能让自己的心再碎一次,自取其辱,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只为,再亲眼看一看她。
林秀清望了一眼身边的侄儿,看着他满脸的哀伤之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伸手将侄儿拉到再也瞧不见那一双人儿的地方,低声劝道:
“唉!穆然,你这又是何苦啊!姑妈知道你放不下婷儿,也知道你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了那个孩子,可是,你看,铁一样的事实已经摆在你眼前,就算你再不愿意接受也没有用!既然你们没有这个缘分,就不要再强求了。好男儿,何患无妻呢?”
林穆然怔怔的站着,面色哀伤,一语不发。林秀清见状,想了想,说道:
“自从你们的事情闹开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明明是看着多么登对的一对璧人,可怎么就……原先我也的确是想不明白,可直到来这儿见到了婷儿,听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我才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
其实,你和婷儿,未必就是最合适的。婷儿看着是个纤弱文静的女孩子,可她心里是个有准主意的人。她呀,身体里流着的,是和蒋夫人、孙夫人一样的血液。她们都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只需看她敢去做一般女人家都不敢做的战地记者就明白了!
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