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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医生,我是警察,我们面对生死的机会比普通人多得多。”月拂声音很轻,“爸爸的死亡让我明白,一个人离去,可以像水流一样平静。”

“我平静地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平静地让大伯母给我戴黑纱,我也可以平静地抱着骨灰盒从殡仪馆离开,”月拂黑沉沉的目光看着贺祯,说:“我之所以能如此平静,是爸爸在患病后告诉我,他会离开,他说我要学会告别,我们每个人都要接受死亡的到来。”

“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告别。”

“所以你是在给我铺垫死亡教育?”贺祯冷着脸,“让关心你的人,能坦然接受你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世界上?”

贺祯像是针扎一样站起来,看上去有些动气,“你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喜欢被动的教育,你也不喜欢你爸爸的告别方式,长到像钝刀子在凌迟,如今呢?你的方式何尝不是用钝刀子凌迟我?”

“就因为我包容你,可以在月照面前,在你奶奶面前帮你遮掩一切你不想让她们知道的坏消息,”贺祯激动说着:“你就没有想过,我能不能平静又麻木地消化你的离开。你明明每年都要求大家学习安全手册,你自己呢?你转头就冲到危险前面去了!”

贺祯失控了,就算有职业上的优势,她也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月拂望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低下头垂着的目光定在白大褂上,轻盈又哀伤,“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成为挡在前面的安息墙,是我自以为是,认为医生面对一个人的离去会更平静。”

贺祯撇开目光看向别处,她不忍心直视月拂的哀伤,所以她始终怯懦。

“你知道的,没人在我面前提起爸爸,明明大家都接受了他的去世,因为我年纪小,大人们避而不谈,只有你才会和我聊起。”月拂想起在京州的房间,“我每次想他,只能打开抽屉看一眼夹在字典里的照片。”

月拂对缓慢的仿佛凝滞的时光印象深刻,那时候是冬天,她不敢思念太久,赤脚穿着薄睡衣站在书桌前,偷偷想念爸爸,很薄的一张相纸,远没练习册厚重,没镀膜泛着黄。她就站着,思念和寒冷一同漫长,长到她冷的受不了,安慰自己是爸爸催促她回被窝睡觉。

“每年的忌日和清明,大人们才敢光明正大去缅怀他。我跟在他们后面,踩着他们一级级往上的脚印,”月拂说:“直到工作后,我也成为大人,才明白想念一个人是要放在高处的,大人要考虑的太多,现在,我也到了为别人考虑的年纪。”

“我想着,你是医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让你可以有光明正大回忆的自由,我记挂的人不多,除去亲缘关系,我只能想到你,我习惯你的包容,导致我忘记你也会害怕,在救护车上我接受了我会死去的结局,我没有不甘,我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强求,生命也一样。”月拂伸手捞到贺祯白大褂的一点布料,把她拽过来,“贺祯,我跟你讨论死亡并不是我消极,我很积极在活着,我有认真对待还在呼吸的每一天,我只是能安然地面对不可控的结局,但同时我也害怕任何我在乎的人走在我前面,是我这次受伤太平静,忘了换位思考,你也有我同样的恐惧。”

“而我,试图说服你坦然面对。”月拂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还用曾经不喜欢的方式让你消化恐惧。这很卑鄙,对不起!”

贺祯兜里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挣扎在安全线边缘,最终她问:“你和陆队长在一起,是因为她能接受你平静的告别?”

月拂回忆当时陆允在山里按住伤口止血时,那抑制不住地颤抖,“不,她比我更害怕。”月拂和缓道:“我选择她,是因为,我在她眼里不是个可怜人,她说我很好,她没有可怜我,这就很好。”

“那是因为她不了解你。”贺祯说完就愣住,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