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他抱着一大桶胶水溜到曼宁卧室外,鬼鬼祟祟地往门口倒。才倒一半,房门突然开了,下一秒又“砰”地甩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一根鞋带牢牢套住,鞋带两端夹进门缝,紧得扯都扯不动,拴驴一样将他拴在了门边。

哭声引来了保姆,一刀剪断鞋带,他才重获自由,淌着一身胶水被拎去泡澡了。

第二天早晨,他死性不改,早餐刚送上桌,他就当着全家人的面往曼宁盘子里投了一团脏纸巾,还笑嘻嘻附送了一个鬼脸。曼宁面无表情,抄起盘子扣他脑袋上,在他错愕、委屈、嚎哭的破防三连中拿走了他的那份早餐,迎着一大家子海金斯们欲言又止的目光,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曼宁什么都不怕。

不怕他,不怕他的祖父,更不怕被撵出海金斯家。

这柄镶金的保护伞,于曼宁而言一文不值。QQ羣症梩玖5?一6九四澪⒏】

文森特甚至不确定曼宁有没有真的生气,因为那灰蓝的眼眸中不见憎恨,只有鄙夷曼宁看穿了他幼稚的动机、卑劣的心态,还有作为一个被无限溺爱的小祖宗,那颗表面趾高气昂、实则怯懦空虚的心。

只要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挡曼宁出门的道,曼宁根本视他为空气。

-

慢慢地,文森特的心态变了。

每当曼宁擅自离家,他开始隐隐盼着他能早些回来,催促保姆为他温好晚餐,再匀一份自己的甜点备着。可人真的回了家,半夜三更被祖父揪着衣领摔进门,劈头盖脸地扇巴掌、踹鞋尖,他却只敢躲在柱子后探头探脑地张望,任凭指甲攥痛了掌心,也不敢冲上去,护在曼宁身前。

甚至不敢出声求一句情。

他对曼宁的喜欢,从小就在拉扯中来回摇摆,不堪重用。

-

再往后,曼宁被关进了笼子,沉重的锁链一端铐住他的手腕,另一端深深钉入墙壁。这个曾经翻山越岭、奔走在莽原和雨林的孩子,终于再也踏不出房间半步。

文森特那一堆幼稚的小坏招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祖父知道他斗不过曼宁,怕那孩子记仇,或者逼急了咬人,三令五申,禁止文森特靠近笼子。他只能趁着无人盯梢,偷摸打开一道门缝,远远望着曼宁在那个晒不到日光的角落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孱弱。

却依然那么漂亮。

曼宁的生命力仿佛是骨子里藏了一口泉眼,或涓流,或奔泻,不会随着肉体一起枯竭。从一开始的静坐,到后来的蜷卧,他一天天消瘦下去,而眼神始终坚毅不折。

蜷卧时,一枚吊坠滑出领口,贴在了曼宁颊边。

碧水色的海纹石。

曼宁神情温柔,以指尖抚摸它,将它紧紧握于掌心,如同握住了某种牢不可破的信念。他躺在光影交界线的暗侧,平静地望着文森特,眼底燃烧着一簇不愿熄灭的火。

也许……祖父才是撒谎的那个人吧。

他想。

曼宁没有疯,因为疯子眼中不可能有这样一束清透破云的光。

文森特无数次幻想自己施以援手,打开笼门,以英雄姿态归还曼宁自由,但事实上,他连一丝违逆祖父的胆量都不敢有。

他唯一一次靠近笼子,正是在十四年前的十二月七日。

薄暮,大雪。

-

国会改选只剩最后十天,政坛是一锅将沸未沸的水,表面宁静,底下气泡绵密交织,涌动着形形色色的利益交换。

海金斯家门庭若市,高官政要络绎不绝。

大宅内,电话一通衔住一通,铃声一刻都不消停;大宅外,记者神出鬼没,扛着变焦镜头在所有角落随机刷新。文森特不堪其扰,兜兜转转躲进了曼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