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啊?”崔韫枝瞪大了眼睛,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人都是有愿望的!你怎么会没有?”
少年只是耸耸肩,眼神飘向别处,没有回答。
向来娇气、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小公主,那次却罕见地没有生气。
她歪着头,看着那根系着空白愿望的、在风雪中微微摇晃的细枝,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像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用一种近乎纵容的语气道:
“那好吧。这个愿望先给你留着。等你以后……嗯,以后什么时候想用了,再告诉老天也还是有用的。本殿下说话算话!”
回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猝不及防地刺入脑海。
沈照山看着眼前这个在风雪中安静伫立、眉眼间只剩下疲惫和苍凉的姑娘,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搓碾轧。
那个曾经会为了一串糖葫芦开心半天、会因为他一句玩笑话而当真、会慷慨地“赐予”他一个空白愿望的、鲜活明亮的小殿下,被这残酷的世道和命运,磋磨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他忽然仰起头。
沈照山很想问问老天,以前……那个没来得及许下的愿望——
现在,还作数吗?
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天地依旧是一色的苍白。
只有崔韫枝忽然低头,将手中那方小小的帕子摊开,眼泪依旧没有落下。
但沈照山就是觉得,她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她说,沈照山,我娘还以为我能回去呢。
沈照山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发现那帕子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遥怜吾女,自别长安,北郡天寒,常加餐饭。
第58章 暖窗阁书房内,辗|转|厮|磨。
在殷州府滞留的半个月,漫长而压抑。这场罕见的大雪不仅封了路,更将北郡的疮痍无情地暴露在崔韫枝眼前。
殷州城内尚且勉强维持着秩序,但一出府衙高墙,便是触目惊心的景象。流民瑟缩在枯树下,冻饿而死的尸体被薄雪匆匆掩埋,饥饿的哀嚎和绝望的眼神无处不在。
崔韫枝曾透过马车缝隙,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僵硬的幼童,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一刻,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将刚喝下的药汁吐出来。
沈照山显然也看到了。某日,殷州太守被两个亲兵架着,几乎是拖到了府衙门口。沈照山面色冷得能凝冰,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就那么随意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架在了殷州太守肥硕的脖子上。
刀刃紧贴着皮肤,压出一道深痕,孙太守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开仓。”沈照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殷州太守心上,“今日起,城内外设粥棚三处,日夜不停。若让本王再看到一个饿死冻毙的,就拿你的脑袋填上。”
殷州太守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涕泪横流地连声应下,连滚爬爬地去安排。很快,几处冒着热气的粥棚在风雪中艰难地支了起来,那一点稀薄的米汤,成了无数濒死之人眼中唯一的希望。
崔韫枝站在府衙的回廊下,看着远处粥棚前排起的长龙,看着那些捧着破碗、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光的灾民,心中却并无多少暖意。
她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是沈照山用刀逼出来的片刻喘息。他们一旦离开,殷州,乃至整个北郡,很快又会变回那个人间地狱。沈照山能救一时,却救不了一世。这沉重的无力感,比风雪更冷。
半个月后,道路勉强可以通行。
他们终于踏上了返回燕州的路。车轮碾过冻得坚硬的土路,发出沉闷单调的声响。崔韫枝靠在车厢里,望着窗外同样被冰雪覆盖的燕州大地,恍惚间竟觉得,这里的冬天,与长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