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光的心猛地一沉。
“三哥、四哥、大妹、
二妹……”沈照山一个一个数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念着陌生人的名字,“……她都叫人杀了个干净。整个沈府,除了我……”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似乎能冻僵肺腑。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他重复着这个残酷的事实,像是在确认。“你说……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茫然的困惑。
这困惑不属于如今手握重权、杀伐果断的沈照山,倒像是穿越了漫长时光,回到了那个滂沱雨夜,那个浑身湿透、坐在门槛上、看着母亲沾血的刀尖和决绝离去的背影时,那个茫然无措的小男孩。
明晏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一切的一切,阴差阳错,每一步都没有走对过。
沈照山也没有等他回答。
他像是终于厌倦了踢那块石子,也厌倦了这个问题。他忽然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算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的脆弱只是错觉。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看脚下,也不再理会明晏光。只是重新挺直了脊背,像一柄沉默的、即将被风雪彻底掩埋的长枪,独自承受着大青草山凛冽的、仿佛永无止境的狂风。
明晏光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在狂风中屹立不动、却又仿佛随时会被吹散的孤绝背影,听着耳边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长风呼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冬天,真的来了。
*
几日的汤药灌下去,加上明晏光精心调养的方子,崔韫枝的身子总算从鬼门关边缘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下榻走几步都需扶着东西,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气终是淡去了不少。
然而,身体的好转并未带来心神的安宁。
沈照山那句石破天惊般的“您想回长安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至今未平,搅得她日夜难安。
长安。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一经触碰,便在她枯竭的心田里疯狂滋长出名为“希望”的藤蔓,却又瞬间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缠绕、勒紧。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试探?是怜悯?
还是……又一次精心编织的谎言?
那晚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沉郁,和此刻这句轻飘飘的话语,旋成了巨大的、令人心悸又不可忽视的疑问,悬在她心头,沉甸甸地压着,让她喘不过气。
她无法静坐,也无法安睡。一种莫名的焦躁驱使着她,在小小的寝室里反复踱步。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案、妆台、窗棂……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又漫无目的。
她自己也说不清要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抓住一点能让她混乱思绪落地的实感。昂贵的丝绸寝衣下摆拖曳在冰冷的地砖上,光裸的脚踝感受到刺骨的凉意,她却浑然不觉。
“殿下!”端着热粥进来的禾生,一眼就看见崔韫枝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魂都快吓飞了。
她慌忙放下托盘,几步冲上前,半扶半拽地将人往榻上引,“我的好殿下!您才刚好些,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地上寒气多重啊!快躺下,快躺下!”
崔韫枝被禾生急切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脚底传来的冰冷和酸软。
她顺从地被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