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纸钱与焚烧过后的香火。
外婆生前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她的葬礼举行的是最高规格,来了全村人,唯独没有他。
他还未见到老人的最后一面,便已合棺。
村子里剩下的青壮年都集合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里,准备将外婆送入祭坛。那些手力道太大了,将他拦在数米外,无法靠近。
明明死去的人是他的亲人,他却只能目送她远去,那天的风刮得很大,风卷着纸灰打在他脸上,却连风声都听不真切。
屈黎察觉到长青的异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长青回过头,与屈黎对视。
屈黎:“你没事吧?”
长青摇了摇头,垂眸掩下情绪。
村长喊他们进屋,两人快步追上。
一进屋,正屋摆着一幅遗像,上面的老人笑容和蔼。而在她身侧,仍旧摆放着一座神龛。
左右各开着两扇门,左边是外婆的屋子,长青压住心里的忐忑,先进去了,可光看到只剩下木板的床,他就忍不住红了眼。
自从外婆去世,收拾完她的遗物,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原因无他,怕触景伤情。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还飘着外婆的味道,那是田里的土腥,抑或是灶台的柴火,总之复合的构成来了一股独属于外婆的气味。
哪怕这里灰尘铺天盖地,他也能在步入的瞬间闻到。
当亲人逝去已久,当她用过的物品遗落完,当过去的地方再也没有她的味道,才算消亡。
长青此刻甚至喘不出一口气,担心过分失态,他只能退了出来。
而在房子的右侧,则是长青小时候的屋子,与左边构造一致。但是这里铺好了一床被子,还干净着,应该是阿叔提前布置的。
这样,整栋房子算是彻底逛完,不大,就只有两室一厅。
厨房和厕所都在外面,是半个公用。
这里真的很落后,而且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越来越落后了。
长家村仿佛被遗忘在过去,成为长青记忆中无法触碰的那个“故乡”。
一切安置妥当,阿叔最后再一次叮嘱长青不要坏了寨子里的规矩。直要长青带着屈黎发了誓,他才准备走,可刚迈两步却又被长青叫住。
长青:“阿叔,村子里这段日子来过人吗?”
阿叔听闻一愣,飞快回道:“没有人来过。”
长青盯着他的皱纹堆叠的侧脸,缓慢地应了声好。
门将光隔绝在外。
长青站立许久才将东西放在床头,他余光却瞧见屈黎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
长青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房子不大,辛苦你这几天和我挤一张床了。”
屈黎心疼摇了摇头:“怎么会辛苦,你没事吧?”
长青被问得有些怔,似乎恍神片刻才轻声回道:“心里有点难受。”
“我从小就是住在这里。”长青仰头望着这间小破屋子,神情怀念而又悲戚:“你一路上看到他们了吗?”
“那些村民?”屈黎问:“看到了,但我没有看见孩子。”
“不只是没有孩子了,很快,这整个村子都会死亡。”长青突然哼笑一声,望过来,眼底悲悯:“我是这里最后的年轻人。”
其实在儿时记忆里,村子里还不是这样的,有烟火气,有邻里。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一点点地死去了。就连长青童年时的玩伴,也早已于几年前去世。
而在去世前,他们都未曾出过村子。
越想这些就越沉重,长青甩了甩脑袋,不想再说。
他盯着剥离的墙皮,提起另一件事:“那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路上的那些造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