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易宁的手,一双漂亮的手,一双当状师的时候,写了无数讼状的手。可以在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就可以模仿别人的笔迹,在每个深重的夜晚,如豆的油灯下,还要字字句句整理刑部司的每个案牍,害怕一个疏漏,就给那些本就不容易的平民百姓带来毁灭性的冤屈。
白若松感觉心脏怦怦跳动起来,屈辱而愤懑的情绪从心脏流出,涌动在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之中,锤击着脆弱的血管壁,让她的头脑瞬间充血,眼前涌现一阵一阵的黑晕。
不要冲动,不要动,不可以动,白若松,不要让一切前功尽弃。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想一想破局的办法。
她的嘴唇张开一点缝隙,无声地喘息着,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想要让大脑转动起来。
被反转过来仰躺的易宁已经不再是那个别扭的蜷屈姿势,可以让白若松看见她的一点鬓角被冷汗打湿,紧贴着的侧脸。
因为疼痛,易宁短暂地恢复了一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一点一点侧过来,睁开的双眼中满是血丝,就这样看着白若松,苍白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你在往哪里看?”被忽视的女人几乎是压上了全部身体的重量,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易宁因为痛苦而闭上了双目,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可嘴唇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
白若松呲目欲裂地盯着她翕动的嘴唇,努力辨别着她说的话。
ta不是,ta才是?
不是什么?哪个ta,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
白若松努力想象如果自己是易宁,到底会看到什么,注意到什么,又想到什么。
“你嘴巴在嘟嘟囔囔什么?”钟倏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易宁的脸上,把她的头踹得偏了过去。
白若松无法再看见易宁的脸了,只能颤抖着把目光挪转过去,盯着那个高瘦的女人。
女人也顺着易宁刚才的视线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了一旁的白若松一样,笑了起来。
“这便是漕运那位名动一时的杨卿君,杨副帮主?”她走到白若松的面前,这次是更为肆无忌惮地蹲下身来,贴近了仔细观察着白若松的脸。
“生得真美。”钟倏感叹着,伸出手掌抚摸着白若松的侧脸。
她的手掌很冷,冷得不似真人,在指腹接触到白若松的那一瞬间,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感就顺着她指腹的接触面,蔓延到了白若松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里面。
这种战栗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是涌动着滚滚岩浆的冲天的愤怒。
白若松死死盯着她,盯着她这张因为瘦削而两颊凹陷的脸,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东西。
房间中,摇曳的灯光跃动在易宁那张冷淡的脸上,她手持一杆竹制的狼毫笔,却久久没有在面前的信纸上动笔,浓重的烟墨顺着鼻尖滴落在了纸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不可忽视的污渍。
“白若松。”她唤她的名字,缓缓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似一汪深千尺的潭水,教你永远也看不清潭底的东西,“虽说我是你名义上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可就算是母亲,也不可能永远待在孩子的身边的。”
白若松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略显疲态的脸上眼底的淡淡青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你该学会绕过我了,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管我说什么,更不要去想象我究竟会怎么想,因为没有人会真的算无遗策,也没有人会真的永远不犯错误。”
“去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思考,去观察吧。”她微微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你是我亲选的弟子,就算不相信你自己的能力,也要相信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