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都得叫我——‘矜云’师姐!”
……
沈厌卿向前走。
他踩在血泊里,粘稠的殷红色流过他的脚踝。
一个瘦棱棱的人影立在前面,背着身,抱着一只燕子纸鸢。衣服仍是鹅黄嫩绿,却只衬得她容色愈发灰败。
她听见水声,就半回过身来,眼神飘忽。
“你是个实诚守诺的,我不为难你。你主子仁厚,二郎托给你们,我也放心。”
柳矜云吐出几个轻飘飘的语句。
她的衣袂浸在血里,吸着红,丝丝缕缕往上漫着,像宣告着什么倒计时。
沈厌卿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依着模糊的记忆,向昔日的师姐长鞠一躬。
柳矜云不再看他,转身拖着沉重的衣摆走了。
一动起来,才看出她病得只剩一把枯骨,勉强敷着层皮,再薄的纱披在身上都显得又重又厚。
行一步就咳一声,掩面呕出半口血来。
那血汇进他们脚下,竟像是雨滴落进汪洋里一样不显眼。柳五六又行了几步,渐渐低下身去,倒进花丛去了。
哪里来的花呢?
那燕子纸鸢支在花外,纸面上涂过蜡,一点儿也浸不湿。
血珠自行聚起来,绕开那些金银压过的线,有方有圆,像是把燕子的形貌又描了一遍。
燕子的眼睛瞧着沈厌卿,问他:
走呀!你怎么还停在这里?
一直站在原地,怎么能行呢?
花也催他,花瓣堆癫狂一样涨起来,淹过来,没了他的顶。
再睁眼,他站在长奉山上。
佛门的地方清净的很。没有花,没有血,当然也不曾有过燕子。
沈厌卿按着腰上的剑,往前走。
这皇家寺院中的唯一一个僧人从门后转出来迎他——周夷没剃光头发,却用一条黑布蒙着眼。
到这种时候,他倒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了,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朝新帝师笑:
“进来呀,十七。”
“我的主子死了,眼睛也瞎了,有什么理由害你呢?怎么害你呢?”
“你尽可以搜一搜,这明光寺里,连个带尖儿的东西都没有。”
沈厌卿听见自己平静回道:
“沈某只是来了结旧因果,旁的事情并不关心。”
二十二贴近他耳边,沉声道:
“帝师,迟则生变……”
沈厌卿却跨过门槛,大步往里走去。
周夷见他不动手,“嘿”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犹豫什么呢?你是这种人?”
“不过,既然你让我多说两句,我可就问想问的了?
沈厌卿不答。
周夷揣起手,晃了晃。虽然目不能视,他走在院里却一点也不受妨碍,熟练得像是摸过了万次千次。
山路很长,他们一步步走了许久,沈厌卿从未停过,也不回头。
“我们都很好奇,你是怎么处理掉明九的?那小子比鬼都精,习武也习得好,是个扎手的点子呀——”
“啧啧啧,往日里你都装窝囊,护着你那主子,竟是为了最后一鸣惊人。”
“沈十七,看不出呀看不出。”
回应他的只有山涧中的鸟鸣。
周夷闲散惯了,要伸手拍拍师弟的肩,被二十二持刃瞪了回去。
沈厌卿只抬脚跨过正殿的门槛。香烧得太多,熏得他头疼。
他仰头,努力穿过那些缭绕的烟看清佛像的脸。
有风吹进来,勾着冲着,吹散了些。
沈厌卿微微一怔。
“怎样啊?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