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命危险,江沅就这么缠着满脑袋的绷带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他睁了一下眼,但也只是勉强转了转眼珠子,朝着床边扫了几眼,也不知道看清了是谁没有,接着又闭上眼睛,再睡下的表情里更多的则变成了疲惫。

真正的清醒是在第二次醒来之后,重新恢复了意识,江沅才从梦中苏醒就感觉浑身酸疼,是躺了太久的缘故,只觉得连骨头都僵了。他试着动了动,又不觉地“嘶”了一声,因为这下终于开始觉得头痛了。真正的伤口在主人醒来之后也跟着活跃起来,迟来的疼痛一阵连着一阵,撕裂一般地揪紧人不放,疼得江沅马上又皱紧了脸,委屈的声音:“疼。”

很小的一声,马上引起了床边的动静。江沅还在皱眉疼痛,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两张男人的脸。大概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江沅的头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眨了两下眼睛又看了看,好似不认识这两个人一般。不止认不出,连声音也有迟钝,只看他们的嘴唇紧张地一张一合,江沅才听出他们都是在喊“宝宝”。随后男人的手也伸了过来,分别在他脸上下巴上摸了摸,两个人的声音一致,动作一致,表情也是一样的焦灼和怜惜,满心满眼只有儿子的伤。

从漫长的不适里缓解出来,江沅总算能认出两位眼前人。除了脑袋受伤的缘故,也是因为这两人的形象跟认知里的相差太大,才一时无法给予反应。现在各种感知都慢慢回来了,江沅才能努着嘴慢慢叫道:“爸爸。”

紧跟在痛觉之后的是委屈,江沅又一点一点地记起了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两个爸爸在大打出手,他们都狠到几乎想杀了彼此,是江辄止,他站在了萧进的背后,他在那一刻表现出了强烈的杀意,才让江沅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萧进。是他犯的错,他自愿为萧进挡下这份痛。

那时满腔杀意,可怖的像恶鬼一般的江辄止呢?明明在他眼前,他却认不出了,不,应该说他是连两个男人都认不出来了。依稀还是萧进和江辄止的脸,只是跟蒙上了一层灰似的,两个人都胡子拉碴,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才多少时间,却仿佛浸透了无数风霜,憔悴到都失了模样。不怪江沅怔愣,就是再找几个熟识的人来,怕是一时之间也不敢把人认出。

终于能说话了,再开口的声音还显得沙哑:“爸爸……”

“是爸爸,爸爸在。”萧进应一声,江辄止再应一声,只有这次两个人不再抢着在儿子面前露脸了,都小心翼翼的怕吓着他,再犹豫着伸出一点指尖,轻轻地抚上江沅的皮肤。

这点触感仿佛是水花拂过他的脸,在相碰间就感知到了对方的隐忍和懊悔。于是更多的记忆卷过来,把僵硬的头脑重新冲刷到不堪、绝望、又有无尽的痛楚。江沅的胸口开始压抑,他的理智随着紧迫的窒息感完全回归。认清楚眼下的状况,他不能再逃避了,秘密已经被撕开,它无法再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滋养情欲,它被强行拽到了阳光下,就必须接受审判。

江沅再看这两张他又热爱又不舍的脸,数不清的悲意涌上来,他在无法抉择的痛苦里猛然生出一个自毁的念头:要是没有他就好了,一切都会回归原样。萧进和江辄止不会再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也不会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只会平平淡淡地疏远,在有生之年当点头之交,到老了又能聚在一起回忆当年。他们的感情总是稳定的,他们还会感慨年轻时的情谊,这是普通人的一生,这才是正轨……所以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宝宝!”萧进忽地喊了他一句,男人的声音突兀而尖锐,正好打断江沅的自弃。

萧进一定是看出来了,他的语调神态,无一不重新填满了惊惶。他抚上江沅的脸,要用宽厚的手掌抚去儿子所有的自责。“不要乱想。”萧进低声地安慰,他忍着就要把儿子重重揉进怀里的冲动,他克制住转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