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登极二十六载,后宫嫔妃总不过二三十人,你活下来的兄弟便有十个、姊妹便有六个。即便你是当今天下少有的良将,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难道便比旁人重上几倍?难道,能重过储位……皇位?”她的声音越发如轻风缥缈,“你当好自为之。”
萧观起身,谨领母训。
“去吧。”云贵妃挥了挥手,“我这也没有早饭给你吃,你自便吧。”
“是。”萧观屈膝下拜。
“这一年,辛苦母亲了。”
儿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临华殿外,云贵妃仍然捧着那杯空了的茶,迟迟没有放下。
直到亲信女官在静室外回禀,“陛下朝事已毕,向咱们宫里过来了。”她才活了似的一动,忙把茶杯放下,擦了擦眼角的泪:“快,我要洗脸。”
宫女内侍们因这一句话动起来,清透的玉盆里盛着半满的水,几乎毫无晃动被捧到云贵妃面前。
云贵妃的手触碰水面,波纹顿起,水中的她好像回到了前一年,回到了她质问长子为什么不等一等陛下圣裁的时候。
她问他,就算姜颂宁是他心中挚爱,就算他期盼了一年他们的孩子,可除了他们母子之外,难道在他心里,朝局、名声、一切一切,都不重要了吗?
她问他,就像六娘昨日问她:
这么做,值吗?
“我不在乎,阿娘。”他这么说,“我不在乎值不值。”
那时他有几日没合眼,眼窝整个地凹了下去。他又才在边关受了几个月风吹日晒雨打,脸色既青且黑,满面的死气,好像已经是个死人。
尽管如此,他说这话的语气,也不含一丝犹疑:“一命换一命,其他都不要紧。”
原来,凶名满天下的萧观闭上眼睛后,那一身尖锐的冷硬也会收敛、减弱,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像寻常的世家公子。
侍女们没有跟进来,而是悄然无声阖上了房门。
扶住屏风,宋湄回头。
卧房的门上雕刻着千百杆青竹,门帘却是柔软的玉粉红。
定定看了几眼上面绣的如意纹,她松开手,向萧观走过去。
在她还有四五尺远的时候,萧观睁开了眼睛。
宋湄便令将午饭摆在堂屋,又忙请张孺人一同起身:“骤然来到王府,一时心里不静,拿起书就忘了神了,忽略了孺人,孺人勿怪。”
“这有什么。”张孺人便笑道,“自从有了大郎,我也难得清清静静坐一会了,我在,他是一刻也离不得我的。还是妹妹助了我呢。”
侍女们提来七八个食盒,将十几道菜摆满了堂屋圆桌。两人分主宾落座。有“食不言”的规矩在,宋湄得以不说一句话,安静吃完了这顿饭。
至于张孺人隐晦的打量,她便只当没有察觉,随她去。
已身在萧观府,她不可能一点都不让别人了解,更不可能毫不了解旁人。
比如现在,她只明示了自己是丫鬟出身,就再次听到了柳孺人的特殊待遇,猜出了至少张孺人不清楚她的来历,所以才要寻机试探。
她还大概确认,在介绍柳孺人时,张孺人并非全然客观。
若说张孺人是嫉妒萧观的“恩宠”,提起柳孺人时就会不自觉流露出来,这不大可能。
那她用羡慕的语气讲述,是想让她嫉妒柳孺人,还是,想试探她会不会嫉妒?
宋湄身量高,又从小跟霍玥一起学了几年骑射,身体在女子中称得上强健。经过上一世那几十日被迫的无力的饥饿,她更不可能饿着自己,是以,即便是在萧观府的第一顿饭,她也添过一次饭,吃足了两碗——这里的碗和康国公府的一样,只有人掌心大小,两碗饭加起来也没多少。
张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