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的最高境界, 就是虚实相生。
扶苏所讲述的梦境, 大部分都是真非假。
他的确梦到过一处猎猎风雪中的营寨——上辈子自戕的上州城外。
他也确实热出了汗——为了应对父皇的死亡提问, 急的。
在这个关于梦的故事里,唯独棉大衣是被编织进去的谎言。但扶苏也真的穿过棉大衣啊,是以, 他撒起谎来不仅不用打草稿, 还格外真情实感。
“梦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告诉我, 这衣服乃是由什么制成,又有什么好处。那时我并未多想,只觉得既然只能梦中得见, 或许是仙人之造物呢?直到阿爹您说起鸿胪寺的仙草,我方才知道,原来制成仙衣的竟然真存在于现世之中!”
“那按你所说,这株仙草,果然不负祥瑞之名了?”
扶苏左看看右看看:“嗯……”
但一直静候在一旁的鸿胪寺卿则已经吹捧了起来。
什么“太平盛世、河清海晏方才能有祥瑞现世”啊,什么“成王殿下既得天所授,乃是天命所钟”啊……儒家的天人感应那一套传统艺能,零帧起手,顺溜得不要不要的。
直把扶苏尬得头皮发麻,想让他嘴巴快点停下。
尤其是“天命所钟”之类的话,更是绝对达咩!他又不想当太子,老天爷属意谁都不要属意他啊。停手,哦不,停嘴吧,拜托了!
也许是扶苏欲哭无泪的表情太过明显,仁宗笑着抬起手,截断了鸿胪寺卿的滔滔不绝。不过他的心情显然很好:“既然爱卿提到得天所授,那鸿胪寺必然也是一处福地了,不妨想想,还有什么未被发现的奇珍之物,如何?想来肃儿在梦中偶得之奇珍也远不止一种吧?”
扶苏眼神倏然一亮:“正是!”
“据我所见,梦中就有几种粮食作物,其一埋于地中,表皮土褐,浑圆如豆。另一种虽然肖似草本,却冲天而起,头顶果实,如米如玉,汁水充沛,一口下去甘甜爽口。最后一种也是深埋地中,不过其叶亦可作为一种蔬菜食用。本体与常见的萝卜相若,味道却更加甘甜质朴。对了对了,还有一味道神似茱萸之调味,气味呛鼻,食之爽快,令人涔涔汗流。其外表则是不偏不倚的正红色,哦对了,也有青色和黄色的……”
扶苏正想象着他的梦中情作物,侃侃而谈着,却不知道今日的信口开河,一字不漏,全被史官记载了进去,成为了他日后被盖棺论定为穿越者的铁证。
但他仍然注意到了,仁宗的眼睛越来越明亮,鸿胪寺卿额间的细汗也越冒越多。
“若果真有此作物,何愁我大宋之黎庶不保暖,人口不兴旺乎?”官家说道:“如何,爱卿?鸿胪寺通晓诸国,成王殿下所言之神物,你可曾听过一鳞半爪?”
“臣,臣惶恐……”
鸿胪寺卿此刻已是汗如雨下。
显然,仁宗并未被此人先前的一通吹捧瞒骗过去,就算小扶苏再怎么“得天所授”“天意所钟”,也改变不了鸿胪寺的官员们随意处置贡品的残次品,以至于差点错过了良种的事实。
种子也是有活性,有生命的。要不是扶苏偶然掀起了各大官衙种菜内卷的风波,鸿胪寺的官员们,想来谁也不会主动扒拉这一堆贡品剩下的边角料。
棉花这样的良种恐怕就要长久地被埋葬数百年,一直到宋末元初,才能重见天日了。
诶?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自己的功劳?
扶苏有点懵。
但另一边的鸿胪寺卿呢,显然已经明白了仁宗方才那一番话,看似是强人所难,实则是对他的敲打。
他也确实是心存侥幸,因为官家素来的好名声,想出一波风头,就上了一通有关“祥瑞”的折子,又现场吹嘘了一通成王殿下,满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