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又慢又别扭。

当你赶到目的地,最初的冲劲已经十不存一。

阳光下的大学校园,满是朝气蓬勃的学生。年青人的意气与生气扑面而来,像一记重拳,打得你摇摇欲坠。你在门卫处签下访客记录,觉得来自门卫叔叔的打量都叫你瑟瑟发抖,难以承担。

从校门到图书馆,再到里面的大型汇报厅,支撑你的只有心底的那一点期待。

从后门进入汇报厅,讲座正在进行。主讲人是经济学领域享誉全球的学者,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国内高校演讲。他是梁倏亭赴英交换时的导师,愿意接受邀请,也是托了与梁倏亭的关系。

你通过同学的同学得到消息:梁倏亭是这场讲座的与谈人之一,会参与讲座最后的自由讨论。

坐在后排,听着你听不懂的英语原声经济学演讲,你等得满心焦躁。等待的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你乱七八糟的预想了很多事情:梁倏亭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又长高了吗?胖了还是瘦了?他见到你,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高兴,还是冷漠?你们见面,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是“好久不见”吗?那也太俗套了。你不是他的校友,如果他问你为什么来,你该怎么回答?说“因为这是一场难得的讲座”,还是坦白地说“因为我想见你”?

你设想得太多,掌心满是冰凉又黏腻的手汗,心怦怦狂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缺氧。当热烈的掌声响起,主持人宣布讲座结束,人们接二连三地起身离开。你傻坐在原处,终于从周围人的谈论中意识到,自由讨论是不公开的内部学术沙龙,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并没有机会见到梁倏亭。

眼眶热得发烫。你头重脚轻,近要昏倒。

等到汇报厅里的人差不多走空了,你才慢腾腾地起身离开。

走廊上人来人往,你垂着头,眼睛躲躲闪闪,不敢和任何一个人撞上视线。

“学长,一会儿在沙龙见。”你先听到女生清脆的声音,接着是一声低沉的、耳熟的“好”。

你抬起头,看到梁倏亭从你对面的方向与同学结伴走来。

他意气风发,又沉着内敛。比起高中变得更高更结实了。因为年岁上涨褪去青涩,他的轮廓与五官愈发深邃立体,眼里淡淡的,看谁都礼貌又疏离。

你朝着他的方向,他朝着你的方向,一步一步,你们逐渐靠近的过程在你脑中被按下了慢放键。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你呼吸停止,眼前发白。他轻轻掠过你后又淡漠收回的视线让你瞠目结舌。

他没有认出你。

梁倏亭没有一眼认出戴英。

你是谁?

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竟然等着他来救你。

“滴滴”地铁的鸣音把玻璃车窗内的倒影惊散。曾经激烈的情绪归为平淡,留下的印记浅浅淡淡,却也不可磨灭。

人们总是把最极端的情绪记得最深。时间久了,过往的记忆就像被无序地打乱了,全部沉浸到沙子里。回忆就是沙里淘金,不重要的琐事和沙粒一样渺小、灰败,怎么淘也淘不出来,可最深刻的记忆就化作硕大的金子立在沙海之上,不必淘洗,它永远会自己浮现,反反复复。

无论是极端的快乐,还是极端的痛苦。

全都是戴英的“金子”。

戴英抬头看到站提示,是他要下车的站点。

他走出去,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对方仔细打量他一圈,说:“是丢手机的戴先生吧?您的手机找到了。”他对戴英说了一个站名,“您可以去站点的警务室拿手机。”

戴英累得半死,差点直接跟他说“我不要了”。但是,换手机的代价不小,戴英深吸一口气,又转身去乘车。

扒手把戴英的手机带到了很远的站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