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秦霈忠轻拍了一下桌案,“王妃,你给我下套呢。”
拍完又觉得不敬,赶紧摸了摸桌案,“要不是我机敏,差点给王妃讹住。”
众人皆一笑,言子邑端起酒杯,“好了,为了印证秦大人的话,我们尽饮此杯。”
出了梯云楼,便起了些风,月亮不及来时那般,像被洗涤了净挂在空中,此时却在状如碎絮的云堆里浮浮沉沉,一会儿整个溜出来,一会儿又整个埋在夜色里。秦霈忠果然喝多了,此楼主人过来招呼,提议由他们送秦大人回去,邢昭却婉言辞谢,另从校事处调备了一辆马车。
言子邑觉得他们兄妹二人行事都有极细腻的地方。
想起皇后娘娘形容的“轻重长短,尺度之确”,其实是相当精准的。
暗巷里头也由不得月色遮掩,送走老秦,他们三人立在巷中。巷子深里头没有放灯,只巷口有一道赭色高拦,贮在巷口,上头挂两盏灯笼,斜立在巷前在地上打了一道斜方黑影,里头框了三个人影子,都衬得格外长大。
邢昭抬头望着大哥,没有寒暄:“那日我并非爽约,其实我早到了戎居楼,因察觉有异,便匿在侧后的巷子里观察了一会,未想到落了自己人的圈套。”
说完转头看向言子邑:
“王妃是内眷,许多事想必不知。当年三皇子欲扮作卞将军的谋士,同进洛城劝降王妃大伯,以立奇功,卞将军犹豫不决,三皇子一意孤行,当时天下已得泰半,陛下虽只封王,卞将军便已有所顾忌,不敢违拗。谁知凡事难可逆料,三皇子同王妃大伯起了龃龉,竟未来得及说辩,便一箭要了他的性命。皇子尸身未乞取,此乃愆尤,言基伍要我单枪匹马进城乞尸,我作为将弁,义不容辞,因新沛之事,他恨我切齿,竟囚禁了我,欲对我用非常之刑……”
他抬头望了大哥,“是言大公子救了我,并将三皇子的尸体交于我……将士们见我归来,并不知我被俘过……还为我庆了功,这些年洛城这几桩事总是浮上来,袭扰心间,”他垂头笑笑,“便想只有再见见大公子方能宽慰一二。”
大哥眼神落在他面上,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你这样子可不像禁军统领。”
邢昭淡然一笑,眼底有一种悲凉,却作轻松语调:“我这个禁军统领有什么样你是没见过的呢?”
言子邑眼珠子从这个人身上提溜到那个人身上。
觉得此时站在这里感到局促不安,犹如芒刺在背,觉得自己像个多余人。
二两白酒让她浮想联翩,急需配点花生米。
回到王府马车颠了一会,有一种今天的车轱辘没有磨圆的感觉,总想下车自己刨两下,颠到一半就觉得不对,秦霈忠关于她是“床榻蛇蝎”的话像掺在酒里,后劲十足,一道在胸中颠簸。
颠到府门前,
把判定自己是奸细这件事同残酷的开国削权斗争联系在了一起。
觉得自己洞见了大局。
下马车的时候脚尖一虚,才发觉自己可能也喝多了。
一纤风从颈边缭过,略一瑟缩。
看见王爷竟立在自己院中门廊底下。
府外报更的锣声越墙而入,不觉已到了三更,言子邑先开口,“王爷,我同我大哥,还有秦大人、邢将军……”
他背光而立,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感觉有些严肃,
“邢昭同霈忠皆派人同我知会了一声。”
言子邑没想到他们两个都替她打了报告,心里暗骂了一声,听出了弦外之音——
没想到自己没找茬,他却来兴师问罪来了。
青莲派出去了,手头上没人了,再说——
她低头一笑,“这么说来,妾身也应该派人知会王爷一声,只是妾身冒昧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