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裳将小馄饨丢进锅里时,听到林在堂说:“爷爷是癌症,晚期。”
她顿了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着林在堂。
这时林在堂摘下了眼镜放到木桌上,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嘴裂开,无声地哭了。
夏风将他的头发吹乱了,风很热,他却瑟瑟坐在风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吴裳转过身去,盯着翻滚的热水,滴哒一声,泪珠掉进了锅里。调汤底的时候,想起林显祖从前总是会在这个时候说:“我就爱这种海洲味哦!”
老人一辈子山珍海味吃过,大风大浪经过,重大场合被接见过,人潮人海走过,但他却只爱这口海洲味。他说他不爱吃别的东西,饿的时候一碗素面或一份小馄饨,就足够了。胃口好的时候,炒一些小海鲜,或者酱两只蟹,就算过年了。
或许林显祖与吴裳的交集是始于吃食,所以吴裳想起的,都是这些。林在堂压抑的哭声传进她耳中,她将两碗热馄饨端到桌上,手搭在林在堂的肩膀上,轻轻地拍。
林在堂将头靠向吴裳,再也无法压抑哭声。
林在堂从没这么哭过,他几乎是在嚎哭,抱着吴裳的手臂不停颤抖。
在林在堂的记忆中,他这一生也是亲情爱情缘薄之人。林家家大,但真爱他的人只有爷爷。从他记事起,他的父母就一直陷入争斗之中。只有在爷爷身边,他才能做一个小孩。
他小小年纪就老成,好像看透了这个世界似的。
林在堂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坐直身体,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眼泪。那手帕吴裳认得。是她绣了一半后没有耐心放在那,阮香玉又捡起来绣的。后来林在堂请香玉妈妈送给他。
吴裳坐在他对面,将馄饨推给他,说:“吃饭吧。”
林在堂吸了下鼻子,低下头吃饭。
他们没再说话。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都很难过。
后来吴裳问:“爷爷现在怎么样?”
“我姆妈说他现在状态掉得厉害,每天吃得很少。外婆变着花样为他做饭,他能慢慢吃几口。”
“还能走动吗?”
“能,只是行动缓慢。”
吴裳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们就暂时不用担心了,我外婆有丰富的照顾癌症病人的经验。这一点我们没人比她经验更丰富了。”
吴裳说完咧嘴笑一下,端起碗来喝汤。
“你让你姆妈打电话问问爷爷和外婆想吃什么,我这两天做一些带过去。”
林在堂说:“谢谢你,吴裳。”
“这是我该做的。不要说谢谢。”
林在堂当着吴裳的面打给阮春桂,她叹了口气说:“我问问吧。”沉默了半晌说:“我想起当年,我和阮香玉都是小女孩,那时我们在远村最盼望的事就是船来的时候。因为有时船能把叶姨带来,她拎着的箩筐里,是给我们的吃的。有一年她竟然带来了杨梅。”
林在堂安静听着,他发现姆妈的声音不像从前那样了,声调降下来了,讲话也缓慢了。
“时间转了一圈,又掉头回去了。有人拎着吃的,要去远村看叶姨了。”阮春桂说完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你姆妈最近倒是没来摆威风,现在我才明白,她是忙不过来。”吴裳说:“爷爷让她陪同治病,是因为在你们林家人心复杂,你姆妈虽然人爱争先,但她真心希望星光灯饰好,也对爷爷好。爷爷永远会看人。”
林在堂点点头。
他情绪很低落,强行把馄饨吃完。吴裳问他要不要再吃些别的,他摇摇头。
“那你先坐着,我去给外婆找衣服。”
吴裳起身去叶曼文的房间。
叶曼文的房间就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