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吉利,早年游手好闲,和老婆结婚后努努力开了油漆店,赔了一大笔,消沉几年,准备振作起来时老婆肝病死了,他才知道老婆早就病得很重,只是病历本压在床垫下,不愿他知道;又过了几年,开始开大车,这回有了起色,连忙找新老婆,就是程慕雯,带的儿子是烦了点,但程慕雯本人还算听话。过了几年日子,想搏一把,借了笔钱做化肥生意,合作的亲戚却把钱骗光跑路了。应时生失魂落魄回到家,程慕雯在卧室哭了半晌,还是只能劝他,一切不晚,不就是从头再来,他们最擅长这个。

应时生出乎意料地没有冷笑,没有暴怒,他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又过了几天,有人找到家里堵门,程慕雯才知道,应时生这个傻逼借的是高利贷。

“就是客厅这儿,沙发前面,”程慕雯说,“那个人让时生跪下,在他脸上写骂人的话。时生本来一直忍着,可是颜颜从房间出来了。时生一下子就跳起来,从茶几下面拿了水果刀,这样,平着,送了出去。他送得太快了,我拦不住,谁也拦不住……”

应时生捅了要债的人三刀,脾脏,左心室,颈动脉。第二刀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到处是血。应时生吸了一口气,四下张望,对上了应颜的目光。应颜的刘海和脸颊都被溅上了血,程慕雯来不及做任何事。应时生举起水果刀,朝剩下几个索债人挥了几下,然后走到阳台边,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身边又走来两个亲戚,程慕雯的眼珠轮了一下,拍拍沙发:“坐。”她说,“就是客厅这儿,沙发前面,那个人让时生跪下,在他脸上写骂人的话。”

两个亲戚面朝着程慕雯,眼睛却看着一旁站着的孟深。程慕雯把应时生的死因和每个人讲了一千遍,所有的亲戚都丧失了好奇心和安慰她的力气,只盼望着有个人能专门承受她的发疯。亲戚拽拽孟深的衣袖,很有道理地说:“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要担起顶梁柱的责任呀。”

孟深盯着对方看了半天,确信从不认识,笑了笑,让所有人都回去了。上午去火化应时生的时候程慕雯还强撑着,骨灰盒抱回来,忽然这样了。孟深说:“我会带颜颜去做心理疏导,你和单位多请两天假,休息一下。”

程慕雯抬起头,望着他。孟深说:“我帮你请吧。”

“你爸死了。”程慕雯说,“他死了。”

孟深想了想,孟坤确实是也早死了,所以他没有反驳。墙上的血迹干了以后变成一种旧旧的棕红色,孟深去卫生间打了一盆水,找来抹布擦墙。程慕雯枯坐着,没有骂他的力气。孟深背对着她,擦得很卖力。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程慕雯的哭声。那哭声很细很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像一种隐忍的罪过。

孟深走进房间,房间里已经没有化肥了。应颜待在自己的房间害怕,就在孟深的房间睡着了,蜷着身体,眼睛紧闭,五官皱在一起,几分钟打一个激灵。孟深坐在床边,有规律地拍着她的后背。应时生跳楼以后,应颜就没再说过几句话。孟深静静地看她,只一年多不见,她就长大了这么多;一年多不见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孟深陪了应颜一周。从第四天起,应颜开始正常地吃东西,会打开电视看动画片,看见好笑的地方跟着笑。孟深也笑。《喜羊羊与灰太狼》可以看,《小猪佩奇》不可以,佩奇有一个很胖很懒但是还活着的爸爸。应颜笑完以后,说:“动画片里的人真幸福,他们不知道,我们都是会死的。”

应颜的眼睛很大,是儿童才有的黑白分明。她说:“爸爸死了,妈妈以后也会死。我也会死。哥哥也会。”

“……对。”

“我死的时候,也会流很多很多血吗?”

“不会的,我们会死,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很久是多久呢?”应颜问,“比如说,我感觉两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