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的?孟深凭什么那么笃定他一定会拿到这个本子?
晏棠的手指在封皮上停留了几秒才敢翻开。像是日记,记录着日期和天气和今天的心情。但是又不太像。晏棠随便翻到一页:周三,中雨。
今天拍了新戏。剧本很烂,但是导演很自信,说这个角色一定能让我大放异彩。我被他的幽默逗得大笑五分钟,他恼羞成怒,用目光将我鞭笞。
周五,晴。
今天回家。她做了我小时候很爱吃的番茄炒蛋,她告诉我,吃完这顿饭,我们不要再见了。世界上果然没有免费的番茄炒蛋。
周六,晴。
晏棠的新剧今天上,他终于有一个像样点的角色了。但是我不敢看。
周日,晴。
花都不开。
……
周三,雨转多云
今天来到桃李镇,见到了晏棠。我近乡情怯。现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我还在一直想他,他变了很多,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了。我曾设想当他得知我的死讯时,或许会感到解脱,可是现在我怀疑我错了。但既然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就不要再轻易改变。
晏棠,你从前总说我不够坦诚,我决定把这本遗书交给你,你说是日记,也不算错。这是全部的我,乏味、阴沉、刻薄的我。我没有家和工作,就算死了也是茕茕孑立的一只鬼。
我记得你是不怕鬼的。那我可以来看你吗?
本子落在地上,扉页摊开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13
火车是很好的意象。铁皮火车从墨绿色的山峦中穿刺出一条隧道,满载离愁与憧憬,奔往未知或是自由孟深在不同的电影里无数次看见这一幕,但真正经历时,毕竟还是不同的。
Z开头的直达,硬卧,一间里六个铺,孟深买到最上面,垂直空间太窄,坐直就会撞到头顶。他到下面同人打牌,两个东北的大哥,一个化妆很浓的姐姐。大哥一边打牌一边东聊西侃,其中一个和另一个热情分享靠谱代购,对各种接头暗号一样的大牌花名如数家珍:“兄弟你不知道吧,艾斯剋兔的神仙水儿四千多。”
“啥玩意儿,”另一个大哥打出一个三带一,“什么盐水儿?”
姐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知道得挺多,不容易啊。”
“嗐,妹子非让我带。”
“还是个好哥哥。”姐姐笑嘻嘻,说要不起。
大哥和姐姐的眼神就碰在了一块儿。孟深也笑嘻嘻:“炸弹。”心满意足赚得赌资一百五十元,“大哥,刚才嫂子给你打电话呢,手机亮了你没看见。”
大哥拿着手机跨出外面打电话,车厢内的灯光在这时灭了下来,睡觉的时间到了。黑暗中,乘客们的呼吸声像空气中荡漾的波浪。孟深坐在靠窗的折叠座上,深夜里,火车在城市楼房间穿行,天上一抹抽象的月亮。姐姐端着一碗泡面走过来了,坐在他旁边:“小帅哥要到什么地方去?”
“首都,”孟深反问,“你呢?”
“我到行山。”泡面盖揭开,姐姐说,“去上学呀?”
“嗯。”
“现在大学开学这么早?”
孟深想了想:“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真羡慕你们这个年纪,”姐姐悠长地叹气,“想玩就玩,自由自在。”
孟深说:“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你看大哥,也是想玩就玩。”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姐姐没接。孟深全无所知似的,起身走到火车连接处。许多人在这里抽烟,孟深也点了一支。程慕雯第一次发现他抽烟,是他刚来到程慕雯家不久。程慕雯畅快地尖叫着,让他滚出去。其后几年这样的情景又发生了无数次,直到今天,她终于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