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鹭的声音很低也很无力,听着好像是闷哼出来的,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里,让梧桐听来更像是没来得及说完的遗言。
曹忌加上孙知府只有五百名精锐,而攻城那天,鲁辟是三千精兵……
他不怕死,因为这次就是死,也死得其所。
他只是怕有遗憾……
“那我换个问题吧。”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段问句,在落地后就注定没有回答,梧桐其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就是想,问问而已。
他大声说话,好像是要掩饰尴尬,但说出来的话,更像是替沉默不语地珍鹭解围,“啊你可以不用回答的,其实我都知道,我都姓宋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而且我最开始还挺讨厌你的,你那阵也挺讨厌我的吧哈哈哈哈,一个臭小子把洗澡水都故意放那么烫!我那阵也不知道咋了,可能觉得你总端着架子吧,还老打我手心,下手可真重啊,你看我掌纹那么浅肯定是你打出来的!”
梧桐说着抬起手掌想让对方看看,发现屋里黑着又赶紧放下,可他放下时才发现,他刚刚把手挪开后,珍鹭的手并没有从他的脸上挪开。
温热的掌心始终贴着他冰凉的右脸。
黑暗里,梧桐听见有衣物摩擦的声音,突然间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感觉侧脸好像忽地钻出了一只白色的小鸟,小鸟的爪子在他的皮肤上踩了踩又痒又轻柔,然后是鸟儿甩开翅膀,那软软地尾羽在他的脸上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他僵硬地回头,双唇与白鸟的尾羽轻轻擦过,只碰到了一串温热的珍珠耳坠。
珍珠耳坠连着的耳垂有点红。
“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他竟然没有问,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因为梧桐感觉得到,当温热的双唇贴上来时,睫毛剐蹭到他的眼睑,好像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留在了他的眼角。
“你可别说是被熏的,现在这儿可没有灶台。”
吐出的气息打在珍鹭耳后,让她退了回来。
她蹭了蹭眼角说没有,说完后开始胡乱地翻书,明明没有一盏灯火,她却翻地起劲。
梧桐听着烦躁的翻书声,纸页哗啦哗啦地响好像让他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与珍鹭坐在窗下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出口成章,每句诗句从她嘴里吐出,好像都变换成了一道道风景,吻在梧桐的脸侧。
“那我换个问题,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翻书的声音更烦躁了。
梧桐歪着头,在黑暗中去找珍鹭的双眸,皱着眉试探道。
“那我再换个问题……能不能把这边的脸也亲了?”
………………
“宋举人,请你自重。”
火烧的炭盆,映着每个将士的脸。
这每一张脸中,有初出茅庐十几岁稚嫩的脸庞,也有四五十岁苍老的脸颊。
每个人都是一副表情,对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坚定不移。
今晚曹忌的三百精锐聚齐在他的府邸,满满当当,只空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焰火。
曹忌没有说话,他坐在最前面,身侧御赐的长剑立在身旁,映出的不再是寒光而是火红的颜色。
他不言不语,只是率先从怀中掏出了腰牌,这是入伍后每个行伍之人的腰牌,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独一无二。
以前战死沙场的将士,收尸时总要把身死的人腰牌拿出来,跟着尸体一起烧了。
今晚……他提前烧了。
镇抚司的腰牌扔了进去,脆木让火焰燃的更高!
接着是数十张腰牌,数百张腰牌扔进了巨大的炭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