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进了大兴隆寺。
介于穆光此前种种恶劣事迹,周嬗对此人并无好感,看他犹如看一条癞皮狗——谁会想与动不动就发狂的疯狗待在一块?
张瑾为感受到掌心的柔软,回过神,抱歉一笑:“方才在想事情,一时走神了。”
周嬗就盯着他,没由来一阵烦躁,他想扯起张瑾为的衣襟,大声说自己马上要逃跑了!你再不好好陪着我,以后就见不到了!
“走罢。”张瑾为似乎察觉到妻子的愠怒,主动牵起手,向大香炉走去,“说好了要来烧香,可不能对佛祖食言。说起来,公主似乎认识穆千户?”
周嬗回:“那人……”他想说那人对皇子不敬,简直是调戏良家妇男!但说出来必定有损六哥的清誉,想了想,周嬗含糊道:“那人喝酒误事,以前我听六哥说的。”
两人合起来的手心又暖又湿,一直到了大香炉,叫千山他们去取了香,方才松开手。进了寺庙,锦衣卫反而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藏哪了,有的只是香客与僧人。
随行的千山笑道:“我方才去请香,寻常人来请,都给的是寻常可见的竹签香,说甚么‘心诚则灵’。轮到我,我说‘嘉懿公主来请香!’那玉和尚腾地就冒出来,亲自取了上好的沉香,叫我交给公主。”
说罢,她便将手里的香分给周嬗、张瑾为。烧香这事,贵精不贵多,不过贵人们愿意捐多点香火钱的话,秃驴们自然是在心里头欢迎的。
周嬗出手阔绰,给大兴隆寺捐了不少,寺中和尚对他印象极佳,连烧香都给最好的香。
“玉和尚?”张瑾为捏着香,在掌心转一圈,脸上皮笑肉不笑,“可是空远大师?”
千山道:“正是。嗳哟,爷您瞧,说曹操,曹操到!”
远处走来一俊和尚,若非脸上有一对黑眼珠、一张红唇,再有头顶的十二道比丘戒香疤,真真以为是一块玉做的人。玉和尚步履轻轻,双手合十,神态自若道:“南无阿弥陀佛,公主好,驸马好,千山姑娘也好。”
周嬗也双手合十道:“空远师傅好。”
玉和尚便笑:“公主今日来得早,待会烧完香,庙里也开了早饭,顶好的素面,公主尝了定不会失望。”
周嬗佯装恼怒:“师父上次说斋饭里的豆腐好吃,我去尝了,吃了几口,还以为是墙皮!”
他这一个月往来大兴隆寺,见得最多的人便是玉和尚空远。玉和尚年轻,不过而立之年,云游天下四处讲经,在各地的官员夫人口中颇有盛名。也许是玉和尚的气质与六皇子相仿,周嬗对他很有好感,说多了话,便成了朋友。
玉和尚又道:“斋饭自然比不得公主府上的珍馐,进食不过行常理之事,若日日食用精细之物,徒增口腹之欲,只怕有损修行。不过——”
“嬗嬗,我记得你常说不爱吃寺里的素斋,正好出发前我叫翠姨用食盒装了纯素的早点,待会找个地方用了,可好?”张瑾为笑得一团和气,直接打断和尚的絮叨。
“是呢,我差点忘了这茬,公主稍等,我这就去拿!”千山浑然不觉气氛古怪,闻言两掌一合,兴高采烈去取食盒了。
徒留周嬗一个人夹在和尚与驸马之间,一脑门的官司——谁准张瑾为叫他嬗嬗了?
连姑姑都不怎么叫自己的乳名了……
周嬗稀罕地有点忸怩,更多的是恼怒,他左看看玉和尚,不知这和尚今日为何阴阳怪气;右看看张瑾为,更是想不通此人又发什么羊癫疯。
玉和尚倒是看不出生气的迹象,仍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不紧不慢接着说:“回驸马,先前公主问小僧苏州的素面滋味如何,小僧便留了心眼,前日恰好寺里采购了一批笋儿,江南一带的风物,拿来佐面最佳。本想请公主尝尝,既然驸马不喜,那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