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杨玉文独自坐着,手里提着半壶酒。喝得半醉,他的眼神依然清醒,透过层叠飘舞的白幡,望向杨家正厅外,开阔的门楣,那儿曾是百官踏破头想挤进来的杨家大门。
自杨玉文记事起,家中逢迎往来,求官拜庙门的不计其数。很少有门厅冷清的时候。
杨玉文上位后,常年不着家。三婶家不成器的儿子打死了一个货郎,求他捞人。杨玉文没管,愣是耗着刑部判了斩首的罪名。三婶疯了,咒骂杨玉文狼心狗肺。
杨玉文从不受人威胁,无论软磨硬泡还是威逼利诱都对他无效,他只干自己想干的事。他有那个能力。全盘掌控杨家后,他把亲戚得罪了干净,也把杨家世代积累的威望和人脉毁得差不多了。
杨虎臣蝇营狗苟,一辈子经营出来权势滔天的幻影,究竟在他死后,会不会随风而去?杨玉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握在他手里的,究竟是实打实的权柄,还是父辈余荫下的残羹剩饭。
世态炎凉,这些天算是见着了。
杨家报丧后,长安十分平静。
大多数人认为杨虎臣五年前就死了,拖这么久才发丧,反倒迷惑。朝廷慢悠悠选了个“武恭”的谥号发下来,几乎是往杨玉文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什么国师,什么一肩挑起半壁江山,死了,得到个“恭”的评价,盖棺定论。君恩薄情,可见一斑。
这个谥号杀人诛心,还要绣金线,做成白幡,裹在棺材上。前来吊唁的每个人都能看见,违心赞颂死者的生平功绩。活着功高震主,死了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杨虎臣做的那些,杨玥做的那些,杨家世代祖孙做的那些,都算什么?
杨玉文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水打湿他脸庞和衣领,他坐在一片狼藉的纸钱中。香烛烧完了,灵堂安静无声,杨虎臣是不可能活过来同儿子探讨这些。
玉山地震,麒麟复活,颈环集体失效。鬼塔出现裂缝……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端接着发生。杨虎臣的元神在悄无声息的地方支撑着驱魔司这棵大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算是做到极致。他重伤濒死,死前一句话也没能留给杨玉文。
杨玉文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扛着那么多秘密。连玉山麒麟未死,这么个大雷,都不曾透露一星半点,到现在东窗事发,驱魔司反应甚至没有那群江湖人士快。
杨玉文推测,杨虎臣当年可能想通过大阵消耗麒麟。没想到麒麟血那么厚,蛰伏起来硬抗了十年,反过头来熬死了杨虎臣。麒麟重见天日,被傅溶捡漏,让他露了脸。满朝尽是趋炎附势之徒。傅争鸣那老匹夫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杨虎臣被杀,雪千山自焚,线索中断。
杨玉文死了亲爹,还被踩成垫脚石,心里大不痛快。
这些天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事,生怕惹主子发作。赵志雄打起帘子,从后头步入,单膝跪在杨玉文跟前,为杨国师的灵位前点燃了三炷香。
杨玉文知道他没事不会过来,直接道:“查的怎么样了?”
赵志雄道:“查到了,雪千山的身价二十万两银子,是秦家出的。”
杨玉文刚要喝酒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回头望着赵志雄,眯起眼,“哪个秦家?”
朝中能花二十万两买蝶奴的有钱人,还姓秦,这几乎不做他想。
赵志雄给了他确凿答复,道:“秦太尉家。”
秦太尉和他家大儿子常年领兵在外,镇守边关。二女儿秦愫陪太后住在宫里,三儿子留在府里管家,病秧子一个,才名不显,四儿子秦牧倒是个远近闻名的败家子。
“这笔钱转过好几道手,明面上与秦家无关,来自地下钱庄。属下带人抓了地下钱庄的老板,找到账本,里头总共两笔账。一笔花在蝶楼,另一笔花在香云馆。香云馆的大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