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漫长无尽的一霎中惊觉,原来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认真凝望过那双眼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纵然朝夕相处,他不敢再看,生怕在那双过于清浅的瞳仁中照见自己悸动不已的倒影。
而后数年分别,幻想中描摹过千遍百遍,越挖掘记忆越不真切,以至于这时他才恍惚发现,自己或许已经忘了那双眼的样子。
以至于这时他才恍惚发现,自己或许已经长久地错过了
原来那双眼亦在很久以前就在注视着他,于春秋轮转间,于千万人里,于风雷翻涌、剑光纵横之中,从来明净的目光不杂一念,却也因此装进了他,便仿佛已是全部。
他为什么不敢看?
为什么不敢信?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
“师兄……”
暴雨冲刷过眼眶,伏雪喉头一哽,一口腥血翻心倒肺地呕出来,他不顾一切,歪过身子要抢定苍剑,弟子一时竟扶不住,叫他连人带剑扑倒在地上。
“……李清夷!”
雨水和血水淹没声声低微的呼唤,伏雪伤耗极巨,岂能经得起这般折腾,两眼涣散,几乎即刻就要昏死过去,却不知发着什么疯,哆哆嗦嗦将剑柄绑在手上,蜷起身子还要往前爬。
姜蝉子一把提起他的肩膀拖下山阶,哗然雨声中喝道:“快走!”
李清夷终于回过身去,无人看见此刻他面上犹带着恬淡微笑,然而这笑并不同于平日,竟有几分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啊。”
一声低沉的叹息幽幽回荡开来,发音微有怪异,嗡嗡然似循古韵,声并不高,滂沱落雨却竟不能盖过。
“为这一天,我留下的这缕剑魂,已在人间徘徊了五百年……”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形举起手臂,雷云中霹雳落下,被他信手捏住,竟凭空炼出一把电光闪烁的重剑。
“当初百里以七剑败我,按照我们的赌局,今日我亦只攻七剑,李清夷,若你能全部接下,赌约可以就此作罢。”
然而已无人在意五百年前那位老祖竟也名叫“百里”,因此刻朗声回答的是李清夷,暴雨中青年背影岿然不动,三把流光飞剑借得雨幕显形,呈扇状护在他的后心。
“请前辈进招。”
话音落处,只见他左右两侧的剑光忽而一闪,竟再次一分为二,五把飞剑的清吟响彻高崖,然而李清夷剑诀再转,白炽灵光中五变为七、七变为九,连绵剑光闪烁不绝
至终,竟有足足四十九把无形飞剑,在雨雾中铺开杀意凛然的浩大剑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天衍剑诀中内蕴的四九剑意,五百年后再次于一个青年人掌中全数显现,难道数百年天运武脉尽付一人当真并非传言,当那个孩子自冥冥天意中诞于此间,便注定了有此一日,他将独立归刃崖头,为衍派赴这百年一约。
如此……那赴约之人本应是身为百里老祖后人的横秋师兄才对,为何而今却成了李清夷?
姜蝉子双目闪烁,混乱中似乎隐隐捕捉到一线灵光,然而不及多想,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崖上土崩石裂,随着暴雨滚滚而落,不断有弟子被飞石击中或在撼动中摔下山阶,惊呼喊叫之声此起彼伏,在雷声、雨声、落石声里,却显得分外渺小。
第一剑。
归刃崖偌大山头,竟被从中劈作两半。
飞沙走石叫雨水冲净,视野稍清,众人才看到站立在半片崖上的李清夷。
正如没人看到这第一剑的发出,也没人看到李清夷是如何接住的这一剑,但见暴雨激注而下,临近他头顶时,又宛若在无形之中受到阻隔,湍流水花四溅,倾斜着向下坠入山巅开裂的料峭石渊。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