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窗边,大风摇曳,风将树枝吹出响声,让它们凭空起舞。

鸟早已私下逃窜,而陈渡却停靠在沈文右腿旁边。

针管摔在地上,溅出艳丽的猩红,成串的红点从他的手臂上绵延而下,最终形成一粒雨落在干燥室内。

他坐在地上,眼睛看着窗外,像一位在等晴天的旅人,而后无数记忆顺着某种隐形器官闯入他的大脑。

黑色囚室,白色手套,以及铁笼上方那盏摇晃的橘色灯光。

当手术刀一点点将巨型章鱼的庞大身体蚕食待机,陈渡正与他的千万同胞共同注视着一切。

他们在此刻与曾经的母亲融为一体,聆听着幽深水域下,凄厉而绝望的呻吟。

如同囚禁在狭窄水族馆里的白鲸,独她一匹,无处可去。

他能感受到每一寸身体被激光切割,没有疼痛,但仍让陈渡不寒而栗,他睁开的眼皮开始颤抖,最后不安地俯下身去,匆匆伸出掌心,虚空地抓在沈文裤管边缘。

在数千张预言画面前,有一张落实下来成为了新的起点,他看见苍白的房间,水池与鲜血,看见地上随着血液交换而移植的母体。

有人继承了母体的全部感受,代替她在征集,在召唤,在渴求着复仇与杀戮。

种族的记忆与个体的记忆

母亲的情感与陈渡的情感

他们的恨与爱,截然不同,相互排斥。

信息如同洪流,席卷了男人每一寸神经,他站在洪流中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席卷一空。

“没事的”

“你在为母亲报仇,没做错。”

陈渡仰着头贪恋地看着神色仓皇的沈文,在每一寸神经被一刀刀凌迟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

像是某天中午贪睡,他拉着沈文躺在新买的沙发上,等手臂一侧变酸时,一起身才发现沈文睡的正熟。

“别难过了。”

陈渡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视线逐渐扭曲,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地上的针筒所在,在原地歇息片刻,男人低着头将脚朝外挪了一步。

他想去捡起那枚针管,猩红的血点却从他的鼻腔滑落。

血,止不住的在下。

飞快地、迅速地、将地面染红。

“陈渡?”

沈文在陈渡即将倒下前,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小臂,他起初没察觉到异常,只是想伸手,想去拉住。

而手上传来的重量却让沈文心惊,他将手指扣紧,硬是没有松手,最后被活生生从床上拖起,与陈渡一起摔在地上。

“陈渡!!!!!”

沈文的侧脸贴住男人冰冷的唇瓣,他敏锐察觉到了温度的消失,像是一碗水蒸蛋放在桌前,氤氲的热气正一小撮一小撮地往外流逝。

“别!”

沈文撑起上半身,拼命睁着眼,水汽凝结在琥珀色的瞳孔边缘,迅速凝结,又悄声无息的从他的眼角滴落。

“我没....”

盛满液体的针管在不远处凝视着他们,气泡在其中滚动,宛如一只鱼眼睛。

“不。”

“不行!不行!不行!”

“你不能在把我变得这么不幸以后。”

“又抛下我。”

温热又略带咸味的水滴让陈渡嗅到了大海的气息,一块方形玻璃占据了病房门的五分之一,有人用手机在病房外亮起一束光,匆匆在玻璃上方掠过。

他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用力挤压着他肺部,赖以生存的空气与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干二净的挤了出去,空有一尊空壳。

他在哪?

是他掌控着命运。

还是命运仍在掌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