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下!你不会迟到的,不然就拦马车——”
席玉麟等不了一点,他也不介意,直接推门进去洗漱、梳头。她坐在马桶上,咯咯笑着,用脚去挑他的裤腿,挠他脚脖子。
待他夺门而出,她在后面喊:“回家时带块胰子!”
晚上,他坐在身后帮她擦头皮,她就在灯下翻阅剧本。根据这几个角色的性格,一下就锁定了席玉麟的角色:一个配角,恶毒的地主少爷,最后被马车撞死,得到正义的制裁。
毕竟男主角是铁匠,女主角是佣人,肯定得找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演员。
读完剧本,没觉得故事好还是不好,只觉得可笑:席玉麟穷了一辈子,却老在大荧幕上演讨厌的有钱人。
“你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六。走之前,我把你的药丸都取回来。”
她莫名觉得烦躁,回身扇了他一巴掌。席玉麟愣在原地,她上下一扫视,这才挑出错:“头发没擦干,水都滴床上了!”
这段时间他也忙得团团转,又是去找席香阁表示感谢——席香阁不知为他出了多少力。在又去交代鹤洲的功课,又去跟镜花道歉。
原来他进了一个组排新剧目,快要上演了,他说走就走,席香阁也袒护着,让镜花重新拉个人进来排。这可把镜花气得够呛。他本来就暗暗地嫉妒着,这些大导演下戏班子选人,都选席玉麟!
倒不是席玉麟哪点就比他更优秀,而是各人的脸部结构不同。他呢,就适合画了浓眼线、打上胭脂,扮个神妃仙子;如果干干净净地往镜头里一站,因为白,会因为光线而臃肿,因为五官均匀,会被镜头拉变形。
而席玉麟的脸在大荧幕上,简直比用肉眼看他还漂亮些。因为肤色深,显得更立体、更清晰。
导演挑上谁不是他能决定的,但中途退组实在是很对不起镜花,更别说他想把徒弟交给镜花管教。这回镜花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如何都不肯管鹤洲。
没办法,他只好托给另一位闺门旦名角——秦罗衣。秦罗衣也是不太高兴:“一开始不找我,镜花拒绝你,你才找我。怎么,我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共事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清楚,他么,不过更爱在外面抛头露脸,才更有名声,我更淡泊些。要说起徒弟,我们家雪蚕、秋飞,不比他那四朵花好?”
席玉麟不觉得他淡泊,倒知道他轻易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幽怨的口吻,密密麻麻、纠缠不清,一直敬而远之。何况他还听闻此人也有点好男风,怕把鹤洲带歪了——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席芳心,但他做徒弟是一回事,当师父又是另一回事。
最终还是找上了席香阁。席香阁叹道:“我耳顺之年了啊!鹤洲算是我的什么……徒曾孙?”
席玉麟顶着两个黑眼圈,也不说话,就是抠他的办公桌翘起的一块木皮,咔嚓一声弄断了。
席香阁叹道:“滚出去吧!把鹤洲给我带来。”
出发那日清晨,霍眉把他的大皮箱检查了两遍,又非要送到码头上去。她一路
挂在他胳膊上,不说话。
席玉麟肘击她,“要我帮你买点什么?听说杭州的藕粉不错。”
她还是闷闷的不说话,也肘击他。
“布料也好,杭罗……等结了工钱,给你弄几匹杭罗做衣服。”他继续肘击她,“别不开心,不开心掉头发。”
霍眉开始凶猛地肘击他,“不要。你懂个屁的布?每次要你买布,挑的都是我再老二十岁都不穿的花纹。你……”
舷梯开了。
她皱着眉松开手,后退几步。他走到舷梯最上,回头看她,一张鹅蛋脸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血气,额角被风吹着摇晃的碎软小头发就像花蕊一样摇摆;表情却仍是烦躁的,很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