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运用自己在祥宁做策划的经验和练习一年的书法成果,洋洋洒洒,写了六张纸。
她对这事儿热情特别大,除了无聊的缘故,再除想帮上何炳翀的缘故,是因为重庆。做手工皮鞋的店要开在成都,成都到现在都是全四川经济第一的老牌大城市;做餐饮住宿的店则要开在重庆,这颗冉冉升起的政治、军事、工业新星。何炳翀的思路也必然如此,第一步,就是把嘉陵公司从巴青那个小城拽出来。
虽然只是遥控着开家连锁店,但是重庆嘛,重庆……
她是在炉子边烤了半天的手才捡起银质钢笔写字的,写到“重庆”二字,手就又冰了。
很快,何炳翀后悔了。先不谈当天回来自己又累又郁气难消,只愿把此事抛之脑后,酒饱饭足睡上一觉才好;结果霍眉就把她洋洋洒洒的策划呈上来了。自己懈怠的时候,看别人积极就烦,好在霍眉有眼力见儿,搁下就走,也没多说什么。
嘉陵公司几年群龙无主,下面的人努力维持运作,也效果平平。巴青原本是个小地方,仰赖地理优势,许多货物、人流从那儿过,才养活了嘉陵公司。现在货运中心一下子挪到重庆去,四川又大量出兵,巴青恨不得要空了,在重庆开连锁店是刻不容缓的。
但又谈何容易呢?重庆现在的地位非同往日,开这么一家非同小可的酒店是要找关系的。何炳翀在那边没有任何人脉,最后不得不打起程蕙琴的名号,才联系上当地的袍哥。
该死,钱还不管用了,这群土匪还要看程蕙琴的面子!无疑是又给了他一顿气受。
这个年他都没有过好。赶在三月初,酒店才开始动工。
而三月初,成都的鞋店已经开业。成都的缠足女性比例比上海高多了,一开张,生意又爆火。崔银莲发电报来说,有个祥宁镇来的商人乘了三天的牛车到店里,特地要给妻子带一双当新年礼物。
在外部世界了解祥宁镇许久后,这个闭塞的小镇才慢慢觉出味儿来。
霍家父母几年前就盖了新房,再不用亲自劳动,而是买地、雇长工,从贫农一跃成为大地主。连联保主任——也就是龙头大爷——到他们家里去,都要给霍老爷子递烟!乡民们那时还暗暗地嫉妒着。直到祥宁鞋局从天降至他们心中最为富贵繁华的成都,装潢又是一整条街上最气派的,“祥宁”二字镶灯带,门前盆栽种竹子,嫉妒便转换为纯粹的艳羡。
再等商人回家,把“每个光临的祥宁人都能拿三块钱做路费”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乡民们就彻底对霍老大心服口服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霍眉这边,憾不能亲眼见到,但听崔银莲描述那商人的神情也很受用。不像郝少爷,发电报像跟你面对面聊天,事无巨细,说个没完;崔银莲还是秉持节俭作风,把句子缩成上古汉语,即使电报费用是可以报销的。她都要特意提起,那显然是替霍眉感受到了一番衣锦还乡的荣耀。
很快,手头再次宽裕,她赎回了项链。
赎项链要现金,但霍眉曾把自己的一点私房钱全贴到店里去了,再赚来的钱,应该直接到银行账上去才对。至于说这钱怎么来的嘛开了上海、成都两家分店后,林杰再没法实地盘存、对账。她让郝根发、崔银莲做的都是两套账,一套用来敷衍政府和林杰,一套给自己。其中差额,自然变成私房钱,秘密地通过白香织的账户来到她手里。
霍眉其实也没想干什么对不起何家的坏事,何家待她不薄。主要就是不爱被监视,不爱没有自主权从此天高海阔。
成都分店经营得如此顺利,上海分店也在逐渐恢复活力,这给了她莫大的鼓舞,越发自信起来。霍眉本来就是个自信的人,这下越发爱给何炳翀提意见;何炳翀嫌她烦,让她闭嘴。
她便又少了一件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