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小叔子也姓白。
一开始,霍眉完全被他们家搞糊涂了:人们称呼白香织为“白太太”,她以为是白香织的丈夫姓白;后来知道这人就叫白香织,觉得真是一桩巧事。
某日闲聊提及此,程蕙琴才为她讲清其中缘故:她丈夫无父无母,也没有正经名字,人称“彦哥”,是靠杀人越货起家的一个马仔。三十多岁自己当上了大佬,寻思要娶个妻子,哪家的小姐都没看上,就只看上上海教会学校的一个女学生。
白香织的父母当然不同意,奈何她跟着彦哥私奔了,生米煮成熟饭,只得忍气默认,嫁妆当然是分文不出的。婚后生活美满,彦哥取了她的姓,做自己连同弟弟的姓。不幸的是,他在某次去非洲看矿时染上了疟疾,没几天就死了,遗体在当地火化,只有骨灰送回来。彦哥一死,手下的小弟就树倒猢狲散了;亲弟弟亦是失去生计,却仍在外面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沾。
霍眉觉得白香织愿意养着这家伙,其中必有隐情:首先,“感染疟疾”这个死因就缺少说服力,民间秘密结社中仇杀是很常见的。这小叔子必然是知道什么,才叫白香织不得不供在家中。
当然,猜测而已。她搭腔道:“确实不好办。那么,你也该叫他找个工作。”
“嗨哟,我使唤不动一尊大佛。你是不知道的,他那种人,一把他叨烦了,吓人得很;我是懒得犯这个贱”说着,冰淇淋机就送下来了,霍眉告辞回家,正好也不是很想继续待着。
大夫果然在客厅里等着她,一把脉,便笑着向何炳翀道喜。又一个男孩儿。就连老太太也下来亲自送大夫出门,转身对她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怎么自己拎这么重的东西?”语气里满是喜悦的嗔怪。霍眉忙笑道:“不重,就是体积大。何况我只走了一小段路,是坐缆车上山的。”
何炳翀特别殷勤地要帮她把东西拿到厨房去,第一把居然没提起来。因为那冰淇淋机外面是个厚木桶,里面装有金属内胆,总共差不多也有一木桶水那么重了。老太太见了,更是惊恐,连忙让宝鸾把她扶回房里休息。今天向王老师请了假,没有英语课,遂掏一摞稿纸,继续修改祥宁鞋局员工守则。
到了傍晚,林杰把新的装修队带回来了,在后院清理枯鱼塘、把土坑铲得横平竖直的,她就站在楼上看,思忖着:林杰虽然能干,但自己是不是把他使用过度了?过去何炳翀也没让他干这么多私活。等会儿就去给何炳翀吹吹枕边风,让他给林杰加薪。
“霍眉?”
她听出是老太太的声音,吓一大跳,立刻开门。老太太道:“下来吃饭了。”
“诶,好。让宝鸾喊我就行了嘛,你还亲自跑这一趟。”
桌上的饭菜让她感到痛苦,清蒸鳕鱼,西兰花洋葱汤,黄豆炖蹄髈。也就黄豆炖蹄髈是好吃的,浇了柱候酱的更好吃,她默默嚼着肥厚流油的猪皮,听几人轮流恭喜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本就不喜欢吃海鲜鱼类,估计以后顿顿少不了海鲜鱼类,辣的呢,一点也别想吃了。
老太太给摩根夹了一筷子鱼,说道:“我看呐,周末请你的朋友们到外面去吃饭,别在家里,冲撞了你二妈。”
因为听说二妈怀了个小弟弟,摩根本来就怔怔的,这下子语气更不好,“那岂不是吃一顿饭就散了?我们十几个人,外面哪有地方让我们玩很久?”
“不要紧的,我肚子都是平的,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老太太倒也屈服了,只淡淡道:“你们那班细路女,嘈喧巴闭,好唔安宁。”摩根一听,把筷子搁在桌上,起身走了出去。好有礼貌的小鲶鱼,生气了又不摔筷子又不跺脚。程蕙琴却转头道:“宝鹦,晚上不许给她拿点心,是她自己不吃饭的!了不得她了,奶奶说她两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