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了:老太太上身穿石青色短对襟,下身穿黑裙,身材极为矮小,看见她,只露出一个有距离感的笑;老太爷不在,他自己有老宅,又蓄了好几房美妾,不愿与老妻一样住到小辈家中。蕙琴右边坐着无数相框中的那个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咬着勺子探头探脑。
老太太说了句话,轻飘飘的,何炳翀立刻回头看她:“赠你的三金呢?”
“在行李里。”
“戴上吧。今天是喜庆的日子。”
霍眉立刻往房间里跑,一路上,试着找到公馆里喜庆的线索,可是没有,一条红绫、一个喜字都找不见。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喜庆,穿着西式纱裙,佩戴传统黄金,胸前挂着个猪牌。小姑娘立刻笑了,对何炳翀说了句英语,何炳翀回的也是英语;老太太又用广东话插进来了。任凭她杵在原地,像个傻子,还持续对众人微笑着。
程蕙琴用国语——也就是大陆的官方语言、北方话,和四川话相差不大,能听得懂——轻声说:“妹妹,到这边来坐吧。”
霍眉如蒙大赦,立刻坐下,佣人们也鱼贯而入,先上了鲫鱼汤。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喝下一碗汤,这才开始上主菜。小姑娘没吃几口,撂下筷子想跑,何炳翀把她摁住,“Morgan,叫二妈。”
“二妈。”小姑娘立刻叫了,挣开他跑了。她也会讲国语。何炳翀解释说:“在家里,我跟她说英语,她妈妈跟她说广东话和国语。从小有语言环境,将来不必特地去学。”
她垂眼戳着碗中的豆腐,“你女儿中文名叫啥?”
“何妨吟。”
这啥名字,念起来不响亮,还不如随着大家叫“摩根”。霍眉只吃了几口饭,便向老太爷老太太告退了,回到房里,想把猪牌取下。何炳翀跟到门口,提示说:“我妈说有个好寓意,至少把今天戴完吧。”
她的手在颈后停留了片刻,最后恼怒地垂下来。“你们家的菜也不好吃,话也听不懂,仆人不让我选,衣服也不让我选——”
“好了,好了,对不起。”
“是你跟我说的,嫁过来,决不至让我受了欺负。”
何炳翀似乎被说得有点不高兴,到底忍了忍,出去了。她不怕这一下得罪了他,她在他面前就是这个形象,往后还会一直是这个形象,有的是让他心悦臣服的机会。
宝鸾在下人的厨房里吃完饭,在门口候了会儿,带着裁缝上来了。裁缝很精细地量了霍眉各个部位的尺寸,将会给她做几套衣服送来。那只随她万里迢迢而来的行李箱便失去了吸引力,她只取出最上层的内衣裤,没动下面的厚衣服,便合上,踢进床底。
然后跑到工具间拿了水桶、洗了抹布,将床架、桌椅和门框都擦了一遍,阳台的栏杆上积灰许多。脚下是林海,被向上的山势推到阳台跟前来,而远处森黑一片,向地底陷去。她凭栏远眺了一会儿,感觉这是一层楼最糟糕的房间,因为太平山上房子的噱头就是能看到维多利亚港,但她的朝向是背对海港的,只朝着后山。
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
她擦净栏杆,把被子搭载栏杆上,准备让太阳晒一下午。一回头,刚送完客的宝鸾愣愣地站在身后。她忘了可以使唤下人。
“那我做啥子?”
“你坐着玩吧。”霍眉转身倚着栏杆,跟她说话,“当姨太太该做啥子?”
“办派对,打牌,打各种球,看戏,逛街,游泳……玩的还挺多的。”
她若有所思,“林杰只是个管家?”
“是管家呀,不过,什么都管。他小时候和几个同乡偷渡到香港来,想发财,结果被骗了,身无分文也回不去。老爷那阵子得了肺结核,只能在家闭着,也没有朋友来找他玩;老太爷见林杰和老爷年纪差不多,也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