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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扑棱棱地从头顶飞过。

如果巴青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灰蒙蒙的青,那香港就是蓝。内地的江湖河流总是蟹壳灰,天空在上午是白的,黄昏是红的,很萧疏惨淡的配色,由冷硬的矿石磨成粉调制出来。但维多利亚港的海水是蓝的,快入夜时的天空也是蓝的,纯正、饱满、浓郁,是一副油亮油亮的西洋画。

天与海之间,她的裙子蓝的最华贵,谁都要注视她。

霍眉这人就特别忘本,她已经忘了刚从长江上来到此地的心情;现在自认为身价不凡,与维多利亚港的格调正好相配。站在此间,她的心中膨满快乐。

天热时大家都穿绸缎旗袍,看不出差距;到了冬天,贫穷是无处遁形的。最上等的太太穿水貂,稍微逊色一点的穿羊绒、麂皮,再次的穿兔毛。而路过海边时,那些晨起撒网的渔民连棉花都没得穿。在四川时她总觉得冷,三四层破烂布料把身子裹成个膀胀的球,寒气仍往里钻。

怪不得人家说穷,要说“贫寒”。

逛了一圈,没找到曹厚存,先下去吃饭。上的都是些传统粤菜,豉汁蒸石斑鱼、鲍汁扣辽参、蚝油生菜等等,以海鲜为主,佐以各种腊味。腊味又不是霍眉在家做的那种腊味,鸡鸭鹅的脂肪融在肉里,咬一口能把人腻死。海鲜,虽知道是好东西,她也吃不惯,怀念辣椒的时候才算是想起了自己的本。又专心致志地帮何炳翀剥虾。

同桌人起哄道:“何二太太对何先生真好!”

何炳翀很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人不像席玉麟,轻轻一逗,又紧张又不知所措又容易生气,他好像是从小就被人捧着,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然而别人看到的都是表象,事实上,他个人既没有出众的能力,在家也说不上话——他大概也知道。所以内核又不太稳,很有点孩子气。

霍眉一边剥虾,一边分析这个人,越发觉得自己走的路线很对。他必然会对她着迷的。

等到大家都吃不下时,只是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她便道:“我们还没见到曹先生呢。”

何炳翀就拉着她离席了,嘀咕道:“你就那么感兴趣?”

“他主持的宴会,他怎么一直不出现?”

“他难道要发表什么演讲吗?霍眉呀,我教给你,这种场合就是互相拉关系的。你若无事,蹭完吃喝就走;你若有事,自己去找人活动”男人一喝酒,就开始好为人师了,何炳翀几乎是用一种宠溺的语气教育她,“你大了,可不是读书时候,什么都有老师、家长给你安排!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喏,那个就是,曹主席——”

他站住脚步。一个秃顶的胖子身边,站着西装笔挺的何炳堃,还端着酒杯。

曹厚存很友好地一点头,“令行,你好。”

何炳堃说:“穿高跟鞋,你还站得稳吗?”竟直接对弟媳说话。估摸着何炳翀要发作,霍眉连忙说:“谢谢二伯关心。有令行扶着,我可以穿这双鞋子走动。”

曹厚存没听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但早知道这对兄弟关系不好,打了个圆场。又说起通海少爷回国的事,特意强调确实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不是真心的,他跟洋妞只是玩玩,准备找个中国妻子安定下来过日子。霍眉猜到他刚才在跟何炳堃说什么了。果然,何炳堃摇着酒杯道:“但是我的大女儿还在读书。”

“这个不急,若大事订好了,读多少年都没问题。”

对曹厚存,何炳堃说话倒是客气,“不是这里的问题。她比令公子很要小几岁,很幼稚,娶老婆还是要娶会照顾人的。”

“嗨呀,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通海哪需要老婆照顾,现在是新时代,夫妻两个互相关爱。我还是这个想法,让两人见一面,小姐要是没看上,那就作罢。”

他们俩聊得起劲,何炳翀见半天没人搭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