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哥的时间居然已经和不当袍哥的时间一样长了,十七年。
一大早,裘三爷、他和两个小袍哥坐车向嘉陵酒店出发。融顺堂口没有二爷,按理说大爷程筹应该在这种重要时刻出面,但大爷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公众面前了,这次仍然如此。原来程筹是很风光的,一个女儿嫁给了香港富商,几个儿子进了政府工作,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有他儿子叛逃的传闻。巴青市民再没看到那几位程少爷回家,程筹也愈发显老了,不愿见人。
他少时游侠,壮年当兵剿匪,中年时一手创立嘉陵公司,仗义疏财、广济天下,在巴青,简直就是“德高望重”的代名词。就算现在什么事都不管了,众袍哥也对他心服口服,尊他为大爷。
到门口,下车,旋转门口的侍者很有礼貌地向众人鞠躬,“不可携枪械入内,谢谢配合。”
裘三爷一边把枪从枪袋里掏出来,一边斜睨着他,问:“你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还是军人?从前怎么没这个规矩?”
“回三爷的话,我是服务生,在这里干了五年了。今天孙将军预订了顶层包厢,特地强调不能怠慢三爷,大家和和气气的,双方都不持械。所以等会儿他们也得交了枪再入内。”
“会做人嘛!”裘三爷哈哈大笑起来。李舟附在他耳边说:“三爷,要不我就不进去了,就在门口等着你——”
裘三爷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往里推。
“你得给我进去。让孙珍贻那家伙看看,我的‘副官’是什么样的!比他的那个好多了!”
顶层的包厢相当之豪华,中间的整块竖墙临摹了唐寅的《骑驴思归图》,笔法比起真迹也不遑多让;左右墙上分别有六面雕花窗,左边雕是武侯、杜甫等人物,右边雕的是峨眉山、青城山等自然景物。晨风穿堂而过,吹得满屋春意。
孙珍贻等人尚未到,他们先落座等候。
酒店的通风实在是设计得太好了,恨不得比待在室外更舒适。吹着吹着,本来因为被缴了武器而绷着心神的李舟就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正坐在家乡的田垄上。每年春天刮这种风的时候,都江堰就该放水了。她呢,她坐在他身边,哼着歌,用赤脚拍打田中的浅水。
啪嗒,啪嗒。
啪嗒!
一道人影从楼顶翻到窗外,踹破精致雕琢的木窗、飞身落地,一刀插进了裘三爷的后颈。她穿极朴素的衣裤、盘发髻,脸上戴着绸制关公脸谱。随着动脉血液喷薄出来,额中的三道黑纹也被染红;她抬起头,赫然是满面赤红的煞神。
两个小袍哥失声尖叫起来,往门口冲。她从圆桌上先于他们滚过去,拦在门口,瞬间又捅死一个;正欲挥刀往第二个去时,李舟摔碎一个瓷盘,将碎片用两指掷来、钉进她的胸口。他想把她从门口拉开,让另一个人出去,她却开口道:“兜里有个通过撞击引爆的**,你碰我,我就往门上撞。”
小袍哥跑到床边,向外望去:这层楼很高,只能从顶楼翻下来,没法爬上去;这里又是七楼,跳下去必然受重伤。他畏畏缩缩地又跑到李舟身后。
“赔给你两条命了,算了吧。”
他通过这张变脸的道具认出她是漱金的戏子了。王苏遂把面具扯下来,同时嘴角也溢出了血,笑道:“一个都别想走,我不能再给漱金添麻烦了。况且,你们欠我三条命。”
“霍眉还活着。”
“听起来你是知情人呀。她是活着,三条命,一条席玉麟的,一条我妈的,一条王劲的。你若不认得王劲是谁,就下去问裘贵华!”
天哪,天哪。
李舟抓着她的手忽然抖起来,盯着她的脸一遍遍看。
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十七岁的男孩会因为逮到一只雀子而急不可耐翻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