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有两辆马车,有书童、丫鬟,马车上下来的两位小姐都带着长长的帷帽,一闪就进屋了。
围观的农人们一个个散去了,他们都背着锄头、犁具,看完热闹还得下地干活,况且这一看就是又来了一家大户人家,与他们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还留在原地的除了无所事事的闲汉,就是不事生产的读书人,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以及热爱家长里短的老妇人。
小黄月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尖,看着一箱一箱的行装从马车上卸下来。
她哥哥黄晷是个热心的小伙子,体格长得健壮,见这家人丁不盛,只有两个力弱的书童,便赶上去帮忙搬箱子。
谁知箱子遮挡了视线,他脚下一个不稳,踩在碎石上,箱子翻倒,内中书卷洒出,风一吹,哗啦啦滚落四周。
站立的闲汉先发出哄笑,却没人上前搭把手。
对外来之人,他们大多抱持这一种见惯了的冷漠。
黄晷本是好意帮忙,哪知却是越帮越忙,心下愧疚,迈开两条长腿,满地跑着去找书册。
小黄月也去帮哥哥的忙,一卷竹册掉落在车轮下,她小跑过去,刚俯下身子。
书册已被人先一步捡起,指节修长的手,长身玉立的身姿,眉眼俊逸,神采飞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微风吹过山林,夏日的繁叶哗啦啦地起舞,一只蝴蝶点水般飞过花丛。
小黄月心想:她一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那少年人见她呆住,微一躬身,笑道:“有劳小兄弟,亮感激不尽!”
小黄月仍在垂髫之年,梳着男女孩同款的小辫子,加上黑黝黝的面庞,经常被认作男孩。
她在学业堂借读,别人都当她是黄老先生家的二公子。
她向来不分辨,也从不放在心上,今日被人错认了,心底却有几分微妙的不是滋味。
黄晷听到,过来替妹妹分辨:“兄台,这是我的……”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小黄月抢过话头,将手中书册递给那少年人,豪气十足:“喏,你的书!”
午后,她回到家中,找出一面镜子,前前后后照了半晌,又垂头丧气地放下,除了一双眼睛点漆般黑亮,确是很像男孩子。
窗外知了声声,热气躁郁。
黄夫人从外进来,手中绿豆汤散着清凉的甜意,她放下汤碗,笑吟吟地打趣:“哟,我们阿丑懂得照镜子了!”
阿丑……
她之前夭折过一个哥哥,父母觉得贱名好养活,就起了这么个小名。
本来也没什么,但想到那个俊逸好看的小哥哥,这名字就有些不太中听了。
她想向母亲笑一笑,笑意未成,唇角垂下,难以抑制地变作个难过的表情。
母亲拿起梳子,为她轻柔地梳理打着卷儿的头发,笑意温柔慈爱:“杏核眼,小圆脸,咱们阿丑若是少晒些太阳,再把头发养一养,就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呢!”
“阿丑!”
她哥哥捧着五、六个橘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那诸葛家的公子谢我替他们搬家,送了我这个!来,给你吃!”
黄家并不缺衣食,但橘子毕竟还是个稀罕物。
母亲也端过绿豆汤,分作两碗,递给一对儿女:“来,先喝汤,消消暑。这么大热的天,你两个还只要往外跑。”
鲜亮清香的汤色,金灿灿的香橘,家人们亲切的笑脸。
小黄月的小小烦恼,如风吹起的涟漪,消失不见了。
月上中宵,父亲黄承彦才带着三分醉意回来,一家人围坐烛下闲谈。
黄承彦手指轻拍桌面,微醺中带着些伤感:“故友重逢,不亦乐乎!逾久未见,故友病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