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正却不敢直视那双满是仇恨与怒意的眼睛,垂着头沉吟了许久,还是方才中箭之人的连声痛呼打断了他的神思。

元锡白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其正的胸口,手掌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那箭便会离弦贯穿他的心脏一般。

身边的一众侍卫则是警惕地用剑指着元锡白,生怕他突然发难。僵持了半晌,苏其正五味杂陈地抬了抬手,示意侍卫们将刀剑都收回去,放那人通行。

“大人……!?”他的近侍急道。

“闭嘴。”

苏其正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元锡白一眼:“放元大人过去。”

话音刚落,耳边只闻一阵急蹄声,那匹马便旋风一般地驰过身侧,足下毫不留恋地溅起几滩冰冷的寒雨。

近侍白着脸道:“大人,您就这么放那人和右相走了?”

“他拿箭指着我的心口,你说我能怎么办。”苏其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笑中却带着几分不甘。

“可……诸葛大人交代过,就算右相被打成了半死不活的尸体,那也是有价值的尸体,万万不能让他人抢走……”

“所以我只答应了放他们过这道门,没答应就此放过他们。”

苏其正望着满天风雨,淡淡道:“你带人去将宋府与元府的必经之道上堵着,料他们也逃不出上京这巴掌大的地方。”

终于策马出了宫门,望着那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元锡白的一腔怒火终于一点点地化成了悲凉,方才单骑闯乾清的孤勇也渐渐消弭成了无力。

被雨淋湿的宋钊忽然变得很重很重。

当他费了好大的劲儿都固定不好那人的身子与双手时,终于喉头一哽,两大滩泪齐齐从眼眶中砸了下来。

身下的马儿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步速也渐渐慢了下来。

“淮庸……”

“你能不能搂着我,就像平日里经常做的一样,不然、不然,我要骑不动马了……”

宋钊喜欢元锡白唤他的表字,每次只要元锡白叫上一句,那人便完全拿他没辙了,生到一半的气都能云淡风轻地放下,称得上是百依百顺都不为过。

可今日,元锡白唤了数百回“淮庸”,那人却一声也没有应过他。

“为什么这一路上都没有接应我们的人。”元锡白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这么无助,即使抱着宋钊,他仍然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不是神机妙算吗,既然算得了岭南军会突袭清风峡,算得了长公主带了朱雀令,甚至还把我骗到凤岭山……那为什么不算算你自己啊!?”

“明明知道那是诸葛给你挖的坑,你还大义凛然地往里面跳……你这个绝世傻瓜!!!绝世笨蛋!!!”

元锡白骂着骂着,自己却不知不觉又滚下一串泪来:

“如果我没有来,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人回应他。

而雨还在下。

担心被后面赶来的士兵追上,元锡白只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拧成一股粗绳,将不省人事的宋钊牢牢绑在了自己背后,在胸前打了个死结后才继续前行。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医治伤患的地方才行。

他望着城中四散的大雾,一狠心咬破了唇,迫着自己的脑子清醒过来:

宋府和元府现下定然是不能去了,诸葛少陵若是脑子没坏,自然而然地便能想到从这两个地方堵截他们。

明释公主的朱雀军在城南,倘若李敢这一仗打完,也会先回到同城南较近的浮陵山,自己得想办法同他们汇合。

打定主意后,元锡白便打算调转了马头,一路往南驰去。不料就在此时,身后楼台上竟遥遥地传来一阵锵鼓歌乐之声

承合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