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他都没有出声,直到她走时,似机关偶人,眼珠子不见动,只是脖子随着她离开转动。
沈幼漓说不上失望。
于情,洛明瑢和她不再有瓜葛;于理,他若开口更会给自己惹麻烦,洛明瑢本就该安静坐那儿。
可人是莫名其妙的东西,偶尔会期盼一下,有时候不必一个人把什么都扛下。
但人活于世,本就不该对谁抱有期盼。
目送沈幼漓消失在珠帘后,县主轻拍了一下手掌,总算是被哄好了些。
可转头一看,洛明瑢的位置也空了。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水榭,没有留下一句话。
还是周氏找补:“县主,方才明瑢同老身说,要先去佛前告罪。”
春苜:“为何要告罪?”
“自是为将来还俗一事,此事要早早准备,禀告寺院,此间要在佛前诵经三日,而后斋戒沐浴,脱去袈裟方可,想要早日同县主名正言顺在一起,是要着急些的。”
还是春苜问出县主的疑虑:“禅师当真要还俗了?”
“县主想要的人,洛家自然奉上,何况明瑢本就是碍于门第才说那些无情的话,若县主不在乎,他自是欣喜。”
县主看向洛明香。
她赶紧点点头。
今遭洛明香真是吓破了胆,要将来真得个县主弟媳,还不知道有多少心惊胆战的日子呢,她真有点后悔了。
县主看向郁郁荷塘,轻叹了一口气。
不须急,不须急。
虽然仍遗憾不能从禅师口中听些甜言蜜语,但来日方长,她什么都会得到的。
—
“你同沈幼漓可有夫妻情分?”
待送走了瑞昭县主,周氏来到佛堂。
洛明瑢睁开眼,仍在想着方才的事,离开水榭时他就跟在沈娘子身后,她走在前面,一次未曾回头。
这话似拨开迷雾,让洛明瑢思绪回笼,看清眼前周氏的脸。
“众生如河流草木,无有贵贱;唯以业力,分善恶趣,瑞昭县主恃强凌弱,轻视人命,贫僧不齿。”
听到他否认,周氏就放下心来。
“世道就是这样,高低贵贱,分得比男人女人更清楚,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你甘于卑贱,就要忍受事事都无能为力,恰如十六年前贵妃被逼自缢,就是先皇曾经那样一位雄主,也有救不了的时候。”
十六年前雍都失陷,禁军护送先皇北逃,半途官兵哗乱,逼先皇诛杀贵妃。
彼时年仅九岁的洛明瑢目睹生母站在绳索之下,被禁军和地方军围着,孤立无援,他想冲上去解救,却被宫女周筎死死捂住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贵妃吊在树上,挣扎的脚垂下不动了,很久很久,周茹才放开手。
“我的仇人是谁?”当时他问。
周茹摇头:“没有人,怪这世道,怪贵妃太得宠幸,成众矢之的,官兵怨愤已久,需要一个替罪羊,陛下也无可奈何。”
可洛明瑢却不记得,他的母妃到底做了什么恶事。
她不过曾是这雍朝最得宠的贵妃,先皇养的宠物,会跳舞,会弹琵琶,从无半分权柄在手,怎么就惹得天下大乱了。
她可怜得连儿子生父都不知道是谁。
是先皇,还是先皇的儿子禹王,贵妃自己都说不清楚。
洛明瑢只记得,生母还是王妃时,他便被带入宫中,王妃被留在皇帝寝殿中,殿门紧闭。
他一个人被嬷嬷牵着,在宫城游荡,曾经玩得好的堂兄弟们笑嘻嘻地问他:“现在是喊你皇弟,还是皇叔?”
后来生母真的从儿媳成了先皇的贵妃,洛明瑢也跟着从王府迁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