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喜地归来时抱着婴儿大呼“楚家有后”的情景,而另一个同时降生却不幸夭折的“女儿”却只得到了他的敷衍安置。何怀秀不得不打消了解释真相的念头。她不能理解丈夫似乎对于女儿的刻意轻视,可只能顺从——从她嫁入铸剑山庄的那一刻便只会如此。夫为妻纲,自古如是。更何况楚柞是那个愿意将她从因复仇而燃烧殆尽的死寂中拯救的人。
曾经名动江湖的“灵蛇小枪”少时不幸,自难忘怀的她便将一命只付诸复仇,于是她拼尽全力、不存后路、枕戈待旦、昼夜不歇,然而当她终于将仇家一一杀死之后,剩余的生命中却似乎只剩下了空洞与疲乏。她太累了,经年不辍似乎已将她全部的心力耗竭,可当她终于停下来时,却找不到休息的地方。何怀秀的复仇之路总有反对议论不绝于耳——哪怕是她的师父也曾在一开始规劝“身为女子,实不必承担此仇,早些嫁人生子、安度余生,才是告慰黄泉双亲的正道”——在复仇结束之后这些声音亦不会消失,有人道她为复仇“身陷疯魔、心狠手辣”,说“何必如此、杀人自伤”。从前她可以不将这些话听进耳中,可在后来她意气消沉、精神恍惚之时,却也实在不能不以此来叩问自我。
她最终发现自己已了无生趣。
也正在那时,楚柞出现了。他向她提亲,承诺愿给她一个家——“一心一意”、“绝不背弃”。何怀秀便像捉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捉住了他。
自此她将前尘尽数抛却,在楚柞的劝慰与鼓励之下重启了自己的二度人生。她决意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做慈爱的母亲,借此令自己重回常态与正轨。她已经尽了全力,也力图做到最好。然而,那些曾蚕食了她灵魂的虚无却又时常卷土重来,在她打理家中琐事之前,在她重新学好了女红针织之后,在她偶有空闲时凝望着那内院的一方晴空之时……何怀秀只能更为用力地去抓住楚柞,却发现后者待她却是时亲时疏、时近时远——一切都要照他的心情而定。所以她在一开始颠倒黑白确实是为了讨丈夫的欢心,这无须否认。毕竟那时楚柞已经因为她久久不孕一事而疑心她因早年经历伤了身体,又有意透露多有人言他该纳几个侍妾为楚家“开枝散叶”。
而女儿无论如何却也算不上“枝”或“叶”。她想到那个草草下葬的男婴,不由得忧心倘若将真相告知,她这仅剩的女儿又受到何等的冷遇,兴许要连带着她这个母亲一起。
那便只能如此。
因家中亲人皆亡的理由,楚柞也并未因她对这个孩子的过分保护而生疑心。好不容易等修儿终于成年,她已筹谋好了会将这秘密瞒到闭眼,谁知竟会……
“啪!”
何怀秀猝不及防便重重挨了一掌,她本就身受内伤,这迎面而来的一下则直接将她掴倒在地,令她口中涌血、再难起身。
“你这贱妇!”楚柞怒不可遏,指着她的鼻子道,“胆大包天,狼心狗肺!这些年我待你难道还不够敬护恩重、仁至义尽?!你不能护我儿周全在先,撒下这弥天大谎在后,还敢狡辩!我这便休了你——”
“爹!!!”
方才他突然动作是楚人修始料未及,她忙扑倒在地,扶住母亲。她眼中看着母亲脸上的伤,耳中听着父亲毫不留情的谩骂怒斥,只觉又怒又痛、不可置信。
“我妈这些年对这家呕心沥血、任劳任怨!铸剑山庄上下哪一处少得了她?!哪怕她因这事对你撒谎,可你又怎能如此无情无理!!!况且就算我身为女儿身那又如何?我早便忍不下去了!爹你难道不扪心问问,我比那些男子又差在哪里?!”
她当然不差。昔日的楚柞只有以她为傲的心情。可如今这心情却大打折扣,甚至已尽数湮灭。
楚柞骤然转头,将目光死死盯在她的脸上,那伸出的一只手竟然微微发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