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一眼——张说是由女皇一手拔擢起来的状元,自然对这样的情况接受程度更高:“你是想说,朝中这些人道貌岸然?”
“郭相公不要误会了我。”张说一笑。
郭元振摆了摆手:“对朝中那些人来说,是不一样的。你想,太后以女主身份登朝为帝,可她到底是天子的母亲。宫中女官们虽然权势深重,可她们也算是皇帝的妃嫔。说到底,她们的权力都是君主权力的一部分——咱们把天下看作一家,皇帝便是君父。君父的妻妾也是长辈,天下人是接受这样的秩序的。”
“可现在洛北、苏颋这些人想做的是什么?他们想以‘贤才’为由,要求朝廷给褚沅一个掌书记的官职。这可不是皇帝的家事,是她要以女子的身份跻身朝廷之上,挤占那些大臣的空间和权力。”
郭元振道:
“此例一开,女子是不是也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这样的后果,怕不是他们能接受的。”
“打破这样的秩序”张说凝眉道:“郭相公,您觉得,此事洛北想到了吗?”
“我得打破这道旧秩序。”
碎叶城中,洛北如是说道。
洛北的书斋难得被整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地图、书本和游记都被妥帖地放在偌大的书柜之中。桌上只余一个小小的墨玉做成的古鼎,几部他近日常看的书,和簇新的文房四宝。玉瓶之中别出心裁地插着新生的麦花,发出幽幽的清香。
张孝嵩接过褚沅递来的茶盏,低头向她道了谢,又转而看向洛北。
这些日子,为了这个掌书记的官职,洛北连着三次上书向朝中争辩,一次比一次言辞激烈。郭元振一开始还给洛北回信解释,后来见洛北劝不动,干脆写信给张孝嵩,叫他劝劝这位出征在即的主将:“不要同朝廷置气。”
褚沅心疼他白天做出征的准备,晚上还要挑灯夜战,引经据典地同朝廷辩论:
“阿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战在即,你要是为了这样的事情累倒,可就是我的罪过了。长安那些人要是眼热这个掌书记的职位,就让他们到安西来试试好了。”
她理了理袍服边缘的绣花:“若是真的一心为民,我可以在碎叶给他们寻个差事。若是醉心权欲,我也不怕与他们斗一斗。”
洛北笑了:“沅儿,你可算过,安西都护府内有多少织坊、布坊、染坊?”
没等褚沅回答,一边的裴伷先率先开口:“我才同商会开了会,大的么,织坊二十八座,布坊三十座,染坊二十五座。中的会更多些,大约各百余座吧。至于自己家中的那种,更是不可胜数了。”
“不错。那伷先可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女子主事?”
织造刺绣等事,素来被视为女子之业。故而安西都护府的各类作坊中多的是女子的身影——譬如昔年那位伊逻卢城外布坊的临时主事毕姮姬。
裴伷先长长地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组织商会,棉纺行会的会员中姑娘们占了半数以上,她们已经推了毕姮姬担任安西棉布行会的会长。这些年,在她的运作之下,布坊的产量及收入都翻了几番。”
洛北轻轻颔首:“不错。所以我才非要把褚郡君抬到掌书记的职位上。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安西女子的表率。我得打破这道旧秩序,才能给她们更多的上升空间,也给她们更多的权力。”
“否则,一旦我出征在外,便有可能会有人要把这些姑娘赶回家中去,赶回酒肆去,甚至赶到勾栏瓦舍中去。这样一来,我们这几年的努力,安西棉纺的繁荣,就都白费了。”
张孝嵩沉吟片刻,才道:“以我对朝廷如今情况的了解,这道奏疏,宰相们那里定然是过不去的。若是陛下,或是皇后、公主们愿意使使力,或许还有希望。皇后不是之前才同上官昭容通过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