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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露出些笑意:“竟然挑剔成这样。”

见得他神情舒展,张鹤邻连忙道:“可不是么?听说最后是杨世子给他出了主意,定的首《关雎》。只是如今闷在别院里,乐师也不招,一个人也不愿见了。”

“气成这样了?”

张鹤邻看他神情,道:“奴婢还打听到了一件事,陛下可还记得,腊八那一日世子也曾去建初寺游玩?当时便在法华阁上遇见了魏王。魏王打发了时家二郎,抱着月露知音,给世子也弹了首曲子,和前日弹的原来是同一首。”

“什么曲?”

“依稀是《高山流水》。”

这小郎君,怕是被恶心坏了罢。

裴昭心中微叹,面上却露出些笑,已是起身:“备马。”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且让他去看看,那小郎君如今忙着什么才是……

山间别院,夜色幽朦,踏在青石径上,裴昭忽然又觉得,自己着实是冲动了些。院墙那处只见得寥寥几盏灯火,照映过寥落院落,亭台楼阁,只怕那府上的主人,如今正在酣甜的梦乡里。

他沿着梅林走过,自嘲一声,心道自己如今竟也似毛头小子,做这般傻事。

那把月露知音他早不在意了,不过一把寻常的琴而已,可是他知晓,宁离生了那么大的怒火,无外乎给他出气。

他见过宁离好几次怒意咻咻,竟然都是为了他。

这般念来,心中竟有种微妙的快意与甜蜜。

梅林中有一亭,如今正架着一把连珠式古琴,裴昭随意抚过,雄浑低沉,声若龙吟。

四方上下谓之宇,往来古今谓之宙。心随意转,海上潮生,天涯此时……这正是他心中小小的一方世界。

香雪海里,几度相逢。

枯木龙吟,几照惊鸿。

琴声自澎湃转到低处的时候,院墙外的梅枝忽然轻轻地颤了一下,彷佛鸟雀飞过,惊落了簌簌飞雪。紧接着,一枝又一枝梅花便轻轻摇曳起来,直到一处银朱的袍角,如同熔金落日般浓墨重彩的绽开。

来人轻轻巧巧,翕忽坐在了他的身侧,玉骨纤长,端起了案上 的果子酒。晶莹的果酒剔透如玛瑙,那是特意酿制的,度数很低,便是喝上几盅也不会醉。

琴音停止的时候,来人抬起了眼眸,明亮胜过漫天星子。他似乎因为果酒醉了,双颜也染上酡红。

“你弹的什么?”

“没有曲名,随意弹的。”裴昭微微笑道,“可还能入小郎君耳朵?”

他彷佛山间的琴师,随意拨弄着七弦,等着狡魅的精怪来相会。不知那精怪是否会前来,他却踽踽的弹奏着此间心意,教琴声散作了山风,又化作了明月。

夜色那样好,风也淡淡,月也溶溶,氤氲过此间山水。

“我要听别的曲子。”

“好。”

“什么曲子都能弹么?”

“是。”

宁离眸光潋滟地看来,彷佛亦是含着水,澄明空蒙。

他其实也不是那般不学无术,其实也还记得下来一些书。

宁离说:“我要听《卫风》的最后一首。”

话音落下,便见得裴昭指尖一颤,竟然是滑了一个音。

“当真?”裴昭眼眸深深:“若教我弹这首,小郎君便再走不了了。”

亭台楼阁间,那些朦胧的光晕彷佛都暗淡下去,天地万物彷佛都寂静了下去,唯有两人的眼眸,似乎闪烁着火光,那样幽微,又那样不容错认。

那双素来平静的眼眸墨色沉沉,却彷佛有一团灼人的火在其中燃烧,攒动着、汹涌着彷佛有暗潮。烧得宁离手中的酒樽都发烫,彷佛自指尖、至耳侧、至面颊……一路都艳红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