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幼子的缘故,又是女孩儿,父亲待她比二位兄长宽和许多,从未斥责过她。
哪怕她忍无可忍之下一箭射杀了朝廷派来的督军,父亲都未责罚。
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在徐州战事吃紧,梁帝对顾家猜忌,屡屡派遣督军掣肘后化为了泡影。
旧事一幕幕在梦中闪过,顾宁熙醒来时已是天黑时分。
这一觉睡得久而累,顾宁熙头有些疼,反而比午憩前更加没精神。
“娘娘,”圆桃小声提醒,“陛下在外间。”
顾宁熙简单披衣起身,圆桃想起温嬷嬷的叮嘱,未在内殿多留,悄声退下。
“陛下万安。”正旦日,文武百官朝贺天子,天不明即候在朝和殿外。
内外命妇拜见中宫皇后,因后宫主位空悬,今岁亦作罢。
朝和宫寝殿内,顾宁熙已然自睡梦中醒来。
隔着一道屏风,高进禀告之声隐隐传来:“……福王府递了折子,……为大雪所阻,未及回京……”
最后一句听得不甚分明,福王世子,便是巡视江左那位。
“朕知道了。”十五那日,午憩时的顾宁熙迷迷糊糊被圆桃唤醒。
“娘娘,陛下到了。”
顾宁熙定了定神,坐起身时压下了被吵醒的两分烦躁。
“怎么这时辰还在睡?”
已近申时,顾宁熙心道成日无事可做,睡得久些只当补上过去几年的亏空。
不过话出口,顺从地变成:“还不是昨夜陛下———”
她欲说还休,倒是取悦了陆憬。
“去换身衣裳罢。”
刚睡醒的美人眸中犹带着几分雾气,神情不解。
“元宵灯会,今夜最是热闹。”
顾宁熙这才发觉,君王今日着的是月白色的锦袍,周身上下并未有任何表明身份的物件,只在腰间系了一枚白玉佩。
陆憬轻笑,如愿在眼前人的面上见到了明媚的笑。
顾宁熙去里间更衣,选了条藕荷色绣缠枝莲花的袄裙,配了深一色的比甲。这身衣裙是兄长后头为她置办的,一直没有机会上身。
难得穿一次,恰巧同陆憬今日的衣着相配。
发髻挽了寻常的云髻,以一支赤金嵌明珠的发簪做点缀,腕上套了一对羊脂玉镯。
收拾妥当,黄昏时分,马车驶出了宫城。一路行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最后停在一间熟悉的酒楼外。
望仙楼。
顾宁熙忆起,她初次在皇都之中见到陆憬,便是在这座酒楼中。
大约那时,他便已有谋算。
这个时辰正是望仙楼热闹之时,酒楼的掌柜如上回一般恭候着。
二楼视野最佳的一处雅间留与帝王。顾宁熙取下帷帽,推开窗子,能望见不远的裕河,如玉带一般穿城而过。
街两旁,华灯已陆陆续续装点起,只待日暮。
“先用晚膳。”
顾宁熙点头,发簪上的明珠闪着温润的光。
她依旧不喜望仙楼今夜菜色,只用了一碗元宵。
膳房的师傅费了些心思,以瓜果之色,将碗中汤团染作了五色,每一色配有不同的馅料。
除了廊下的护卫,顾宁熙发觉附近长街上亦有暗卫。
她内力不深,只怕守在帝王身边的人手远超她所察觉的。
她并无半点出逃之意。
看起来,哪怕她对陆憬一片顺意,他依旧防备着她。
是赶不及,还是不愿朝贺,心中皆有数。
榻上美人仍安睡着,面颊绯红,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细腻的颈间。
替人掩了被角,陆憬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