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仇仕昌的脸色已然铁青,梁韫反应很快,知道这时候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能真和他对着干,随即说道:“大少爷就先宽饶这一回吧。这四年是我疏于管理,这事我和二叔都有责任,不能全怪在工人头上。”
仇仕昌总算回过味来,舌尖抵腮笑了一笑,这二人夫唱妇随,倒给他问上罪了,“说的是。侄儿这病一好,脾气也比从前硬了,叫我这当叔叔的都有些下不来台。”
仇彦青摇头拱手,“您是长辈,在家我都可以听叔叔的,但造船厂的事是公事,公事公办,还望二叔谅解。”
仇仕昌冷哼了声,再没耐心周旋,放下锯子走了。
见他走远,梁韫一方面惊讶于二人默契,一方面认为仇彦青表现惊艳,微微侧目,“想不到你对造船厂的规矩绳墨这么了解。”
他谦虚,“不过是死记硬背的东西。”
“那和二叔呢?说得不卑不亢有条理,我本来还担心你第一回见他就要被他那六亲不认的架势吓到。”
六亲不认说得滑稽,仇彦青轻笑,“这些不算什么,只是言语上的机锋。经营上的事务还需要嫂…夫人你多加提点。”虽说他压低了声量,但这到底是在外边,他不好唤她嫂嫂,梁韫也只是低下了头,没有太过介怀。
她发觉仇家这对孪生兄弟在脾气上是相似的,都有些胸有成竹的傲气,仇彦青虽然长在望园外,但从小也不曾缺衣短食,因此他只有在面对陆夫人时表现得柔顺温吞,真到了台面上也并不会怯场。
梁韫又领他在造船厂内外走了一圈,告诉他近来造船厂在打造哪艘货船,帮他分辨木材,上手触碰那些不同的质地。
“这是红木,色红润,质地坚,你应当认得。这是铁力木,更为坚牢。这是榆木,都说榆木脑袋,就是因为榆木坚硬顽固。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半。”
梁韫手指向高处一块木头,“记住了一半也行,那是什么木?”
其实就这么记也是没用的,同一种木材横切竖切,在干燥和湿润时看上去都是不同的纹理,梁韫站在这木头堆里对他出题,本就不期望他能答对。
不过是为了凸显凸显自己的本领,叫他刮目相看,好对她这个不算熟悉的嫂子多几分信赖。
“你仔细看这段树皮。”梁韫朝观察木纹的仇彦青走过去,谁知衣裙外罩的纱被木刺勾住,她下意识用手一掣,反而“刺啦”扯了个大洞。
仇彦青蓦地看过来,一下叫二人都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反应倒快,好似无事发生,指向那段木头,“是榆木?”
梁韫脸都红透,哪里还能泰然处之,不过是硬撑罢了,“…错了,是榉木。”
回去路上,二人在轿厢里都因适才的尴尬默默不言。好在一回去赶上望园里正热闹,是三叔仇仕杰主动登门来了,还带了一兜子哄小孩的玩意,给几个小辈分发。
仇昭看上了岳飞的皮影,一把夺过,“我要这个骑马打仗的!”
仇放十岁的年纪,抢不过十六岁的仇昭,只得向他讨要,“好哥哥,你让让我,这个皮影我记得你有一个,就让给我玩吧。”
“我想要这个,你玩那个蝈蝈笼去。”仇昭不答应,“旧的那个不是岳飞!旧的给你玩,这个新的我要了。”
仇仕杰咂舌,“你们两个,又抢起来了,昭儿你是做哥哥的,怎么就不能让让弟弟?”
“三叔,你说,这个皮影归谁?”
仇仕杰只笑不语,他是仇家三个老爷里模样最好的,清瘦高挑,须发整洁,笑起来眼泛桃花。前年死了正妻就一直没有再娶,外头传他一颗痴心,其实仇家人都知道那正头妻子就是被他在外拈花惹草,赌钱挥霍给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