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治而死”,却也没有多少恐慌不甘,就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慕晚对宋挽舟有太多的疑惑,因疑惑太多,因心情太过复杂,一时都不知从何问起,沉默到仆人端茶过来,方最先向宋挽舟提起了这座宅邸的旧主人,“……长乐县主,是你杀的吗?”
慕晚并不同情长乐县主,为长乐县主竟为达成目的,给一向疼爱自己的亲祖母下毒。齐王与长乐县主曾想让太皇太后暗中襄助他们,但太皇太后坚持不肯,长乐县主便丧心病狂,让素来疼爱她的太皇太后,最后用性命来疼爱她,通过使太皇太后身体染毒,妄图来毒害皇帝。这样的人,本是死不足惜,但慕晚听闻长乐县主死状极惨,身上刀痕密布。
“是我杀的”,宋挽舟淡声道,“我刺了她七十三刀,因她曾在我面前,辱骂了嫂嫂七十三句。”
慕晚险将手中茶水泼出去时,见宋挽舟含笑朝她看来,“便是怕嫂嫂怕我,从前才不和嫂嫂说这些话。”他微笑的眸中又像有叹息,“嫂嫂为何要怕我呢,明明我和嫂嫂才是同一类人,陛下、谢学士等都是天潢贵胄,似这园中天生品类珍贵的花种,而我与嫂嫂是石径缝里的杂草,得靠自己吸附挣扎,才能求得阳光雨露,才能博得一丝生机,却生机又太薄弱,轻易就会被人踩在脚下,被人除去。”
“嫂嫂心中,还是只有谢学士吧,但能如何呢,陛下要嫂嫂做他的皇后,嫂嫂就只能离开谢学士,似我当初,必须跪着领受太皇太后的恩典,迎娶长乐县主为妻”,宋挽舟望向亭外刺眼的日光,“我本想和嫂嫂一起走另一条路,但可惜……可惜力有不逮,未能赌赢良机,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慕晚仍是无法理解,“……你虽是平民出身,可高中状元,初入仕即是起居郎,就算与长乐县主不谐,日后或许也可以有和离的机会,本可以渐渐平步青云,为何非要去走那样一条路?”
“再如何努力仕途,也争不过名门望族,臣子纵位极人臣,也只是天子的奴仆”,宋挽舟道,“若是谢疏临活着,若是陛下活着,我纵在仕途上拼尽一生,这一生,也无法靠近嫂嫂半步。”
宋挽舟竟是在笑,“我本想借齐王党的手,将所有的阻碍都烧干净,结果却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叫嫂嫂看笑话了。”
慕晚惊怔地望着宋挽舟,昔日在谢家别院时,宋挽舟对她说的那番话,同他此刻这些话,在她心中无声地震荡,宋挽舟在她震颤的目光中,面上笑意渐渐淡去,似平静的水面终于有了一丝縠纹,“我以为我做事从不后悔,但我现在,真是有点悔了。”
“我后悔从前以为可以等待,以为还有时间,需待我有能力怀璧无罪时,方才去取我想要的,可是世事不待我,嫂嫂也不待我,嫂嫂走得那样快、那样远,让我遥不可及,除非,另走险径……”
“却是败了,成王败寇,对此,我无可叹息”,淡淡的笑意又浮沁在宋挽舟眸中,他望着她,似昔日宋家书斋中他教她书法时,“嫂嫂心中还是顾念我的,未将我对嫂嫂说的那些话,直接告诉陛下,不然,我也不能多活这几日,只是……只是嫂嫂……为何不能多顾念一些呢……就像……待谢疏临那样……”
说话间,宋挽舟一只手忽然朝她袭来,亭外侍卫扑近亭中时,宋挽舟已迅疾地拔下她发间金簪,以簪尖为利器,将她扣在怀中挟制。侍卫们因此不敢妄动,慕晚也因为背对着宋挽舟,完全看不到宋挽舟的神情,就听他淡笑着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一生中唯一亲手杀死的人,应是永远都忘不了吧。”
宋挽舟忽将那支金簪塞入她的手中,宋挽舟紧抓着她的手,用力地刺向了后方,慕晚仍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随即扑溅上她的颈部脸颊,将她扣在怀中的人,将头沉沉地靠在了她的颈畔,这一生在赴死之时与她最近,却也只有一瞬。